若说行念禅师还有机会不死,还能穿透时光,以未来星宿劫经行棋。
这九章经书就是唯一的指望。
猕知本拿起其中一本经书,随意地翻了翻:“你得菩提时,世无业果,苦妄无辜,凡心自得。”
他复述着行念禅师死前的宏愿,语气轻松:“你得菩提时,天外无邪。”
撕拉!
撕拉!
九章经书被撕得干干净净,彻底成碎屑,一个字都拼不回来。
“好了,没了。”
他轻轻吹了一口气,这些碎屑变得更碎,碎成了风,卷着纤尘,落了地。
与行念禅师的对弈,至此才算结束。
至于佛门经传,万世经典那是什么?
“你师父的伤,是我造成。”
“你师叔的死,是我主导。”
“你的性命,也由我终结。”
他如是说着,伸手在棋盘上一拂,又是一局。
施施然笑道:“好棋!”
正思考着下一局的形势,右侧第一只耳朵微动,好像听到了什么。
“知闻钟不见了?”
他嘿了一声:“关我什么事!”
永世天堑已经弥合,神霄之地和现世的距离,重新渺茫不可知。
《佛说五十八章》化为飞灰。
他复述着行念禅师死前的宏愿,语气轻松:“你得菩提时,天外无邪永世天堑已经弥合,神霄之地和现世的距离,重新渺茫不可知。”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一切又好像从未发生过。
知闻渡船呢?
摩云城中的蝉法缘,面色铁青一片。
天妖接连出手截杀天河,行念禅师身死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夺《佛说五十八章》的准备。
《佛说五十八章》被业火焚尽还说得过去,知闻钟绝无可能被毁!
我闻钟是悟道之器,求道于内,所谓‘如是我闻’。
广闻钟是求道之器,求道于外,所谓‘如得广闻’
知闻钟是述道之器,述道于外,所谓‘如使知闻’。
古难山供奉知闻钟千万年,天骄辈出,正是述道之得。
便如当初一位大菩萨所说‘使得他心知我心,吾之道也,天下得传’。
得握此钟,衍道亦有所得!
今日知闻钟若是寻不回来,他蝉法缘就是古难山的千古罪僧!
为了这口知闻钟,须弥山累代牺牲。
为了这口知闻钟,他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钟呢?”蝉法缘看向正在聚集的黑暗,杀机四溢。
怀疑此中是否有黑莲寺的隐秘手段。
“嘿嘿嘿,你猜得没错。菩萨我啊,已将知闻钟送回它应在的地方!”
黑暗之中的麂性空,情绪显然稳定许多。
毕竟从未拥有,又谈何失去?
“应在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当然是佛门正统,万古经传,救世渡舟,黑莲宝刹!”
此时此刻,行念禅师已死,信标已被磨灭。
神霄之地和摩云城被猕知本强行接驳的时间,再次分岔。
蝉法缘重新把目光落向了时间迷途。
麂性空既然这么说,知闻钟的失踪,应该便与黑莲寺无关。
那团业火焚尽了因果,实在是消解了太多痕迹。
使修为通天如他,一时也看不真切。
那么,行念禅师死前,是把知闻钟推回了那段隐秘?他带不回去,所以宁可让知闻钟从此失落?
神霄局之隐秘,如恒河沙数。
竟该向何处寻?
神山之上,群妖静默。
虽然行念禅师是妖族大敌,但这‘孤舟渡
天河,独斗众天妖’。
见此一幕,谁能没有一声叹息的气魄,也实在能够跨越敌我之别。
亿万里亦求归的乡愁,千万敌亦独往的孤勇,能够共鸣于所有有生之灵的心声。
环山皆妖也!
乡人不得归。
姜望跌落镜中世界,在那缄默的白雾环绕中,虽是紧紧握着自己
五百年前,行念禅师眼睁睁看着他的师叔明止禅师被妖族强者打死。
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行念禅师被打死。
绝望更甚!
独斗众天妖,尚可藏身妖界五百年、入得此局
他姜望有什么?又能做到什么?
他姜望有剑,有一身神通,却不敢跳出藏身的宝镜,不敢登上归家的渡船。
看着一众天妖截杀天河,此起彼落,攻势不绝。
生生把行念禅师打得油尽灯枯,焚于业火。
强如行念禅师都做不到。
强如行念禅师都死了。
谋局五百年一朝成空,衍道绝巅只是幻梦一场。
小小一个神临,还能怎么办呢?
姜望握剑的手握得指骨已经发青。
但他沉默着,慢慢又松开了他的手。
松开剑柄不是因为他放弃反抗,而是因为他不再试图在这里寻找勇气。
人生是一场长旅。
行念禅师的旅途结束了,他姜望还在路上。
那就继续往前走。
此时就是穷途吗?
我还活着。
那就还不是。
他慢慢地,以手撑地,自己支撑着自己,正要站起来。
掌心似乎压住了什么异物。
他扭过头,慢慢挪开自己的手,于是看到了小小的铜钟。
其上有苦难山的铭文,有黑莲寺的刻字,有斧凿刀砍、烟重火燎的斑驳印痕。
它名知闻。
那一声师伯我听见了。
看清岸头。
唯有那迎面而来的磅礴浪潮,在咆哮翻滚之中,结成了一只浩荡的巨拳。
巨拳当面,正向行念禅师打来。
不是要将他打回这岸,而是要直接将他打死!
这是虎太岁的拳头!
雄霸此世,逆我者死!
天河之水,似已打湿了行念禅师的僧衣。他穿得简单,叹息也简陋。
只叹半声就咽下。
已经还归他身上、消去了所有文字的三本《佛说五十八章》。
其中一本忽然跳出来,哗哗哗,无风自动。
你是那撞过来的意外,遁出的一,最后的可能,或许会有新的希望。
都在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