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体现在无垠的虚空,也体现在真实的时光,人生的长旅。
人们看到两条浩荡的长河,从虚空中涌出,交错于校场。
岁月和命运的长河再次交汇了。
姜望以假天之态,再次斩出他在陨仙林里奠定古今洞真极限的那一剑——曾见青史,岁月如歌。
如果说吴询已经完全占据空间上的“势”,此所谓“地利”。那么姜望这一剑,就剥夺了时间上的势,此所谓“天时”。
如果说吴询把控了客观的、物质意义上的“势”,这座校场尽是他的“势旗”。那么姜望这一剑,就赢得了命运上的势。
势虽壮,命衰矣!
剑锋斩长戈。
吴询双手持戈,一只手翻掌下按,却仍不能阻止长戈扬起,甚而带动他整个武躯后仰,脚下失根。
地势亦输矣!
姜望人随剑进,剑锋贴着龟虽寿的长杆走,人也逼近这天下闻名的武夫。
先斩岁月,再断命途,最后收身。
这一剑还未斩尽,姜望鼻端先嗅到一种浓重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如陷修罗斗场。
他这时候才明白,青铜长戈龟虽寿的铜锈,并非是锈,而是强者的血!
不是一般的强者,是超越绝巅,拥有不朽之意的强者!
正是因为沾染了这等强者的血液,这杆“龟虽寿”,才没有随着庞闵的死亡,而逐渐凋落。才在庞闵已经死去这么久之后的今天,依然作为天下名兵而存在,依然彰显锋芒!
难道纵横真圣庞闵,当年还持此兵,伤害过超脱?
难道庞闵不仅仅是真圣境界。
在儒祖法祖墨祖之外,创造纵横家的庞闵,也曾走到那无上的境界么?
姜望的思绪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往事都为尘埃!
时至今日,他在陨仙林所创造的古今洞真杀力第一的记录,仍然没有被人打破。
也就是说——
绝巅之下,此剑没有对手。
纵然吴询已经圆满,随时可以踏出那一步,也不能例外。
所以在大势反倾,险被掀翻的此刻,吴询以武意引动了青铜长戈上的古老强者之血,将那存在于时光长河里的恐怖气息,引至现世中来。
人们这时候可以看到——
在校场的最中央,姜望与吴询,几乎已经贴身,距离不足一步。
长相思的剑锋,在龟虽寿的青铜长杆上前行,那浮凸的雕纹、辉煌的过往、无数持兵者留下来的印痕,都不能将此剑阻拦。
唯独是那数点锈迹,体现了历史的斑斓,铜绿之中,泛着迷幻的黄。
姜望的剑仍在前进。
虚空中与命运长河交汇的岁月长河,却在这个时候分岔、倒卷。
嘀~嗒!
它从一条虚幻的长河,变成一滴真实的水滴,恰恰滴落在那青铜长戈的锈迹上,一瞬间将涌动的斑斓都浇灭了!
这一剑逆斩岁月,让过去的归于过去,停在过去。
什么古老强者之血,在漫长的时光冲刷后,它就只是一滴血而已!
现在重新是长相思和龟虽寿的交锋。重新是姜望和吴询的对决。关于龟虽寿的“过去”,已经被切割了。
现在剑锋还在往前走。
吴询的一只手已经离开了青铜长杆,握住了腰间那柄名为大邺的短剑。
虚空中只剩下一条名为命运的长河。
而姜望仿佛刚刚自命运的河道里直起身来,湿漉漉的一身苦海之水,却递出了今日这一战的最后一剑——
劫无空境!
吴询在这一刻,失去了一切。
他似铁骑突出的瞳光,在高穹与仙龙法相交锋、把目视世界切割成千万碎块的视线,一瞬间崩溃了。
如知音死,琴弦断。
他那犹在挣扎的战戈龟虽寿,一时间脱手而出。
那柄养在鞘内的大邺剑,竟然拔不出鞘!
他如此强大,却被剥离了所有,斩断了命途。
“我输了。”他带着笑的这样说:“我终于见识到,什么是古今第一的洞真。”
“武”的极致并不输于“道”,他输了这一战,是武道二十六重天的吴询,输给洞真境的姜望。
他接受这结果。
但他的笑容很快就破碎。
因为姜望的剑并没有停止,姜望的剑还在往前。
胜负已分,这场战斗应当结束了。
可他在姜望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极致的冷漠,极致的无情!
姜望真想杀我?
这是吴询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所谓的约斗,本就是一场阴谋?背后主使者是谁?景国?楚国?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无数个念头,纷至沓来。
但这些念头,很快就碎灭了。
因为他在那极致冷漠、无比空洞的眼睛里,骤然看到一点光亮。那是一缕跳跃的、赤金色的不朽之光。而后就听到“嘎巴”一声脆响——
姜望那持剑的右手,直接自手肘处翻折,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外凸之形。掌中握着的长相思,自然也就偏离了固有的轨迹,从吴询的天灵掠过,削去他胄上顶缨。
铛!
盔枪被斩断的声音,稍后一些才传来。令吴询脊生凉意。
他在这种彻骨的寒凉中,恍然生起一种明悟——他刚刚看到了……真正的天人。是天人姜望,而非那个现世第一天骄姜望。
而后他便看到,姜望以折手握剑,直挺挺地往后便倒。
这一倒,令吴询刚刚缓过来些许的心,又猛地坠落!
“哥!”
“姜望!”
“东家!”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