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雪道旁无比安静,安静得像是这场白得沉默的雪一样。
“虽然听风剑派有零落阁可以送信,哪怕是天涯,他们只要能送到,也会帮你送,收费也不贵,我虽然没什么钱,但是也够的。”狸笠轻声笑着,也很是惆怅。“但是没人可以送到一个不知道哪里的地方去。”
“我总不可能和他们说,我要把信寄给一个叫鼠鼠的很可爱的小妖吧。”
一个故事里的错误,自然不止是来自某一方的。
“所以后来我便没有写了。”狸笠轻声说着,这才从青青手里接过了那封信。“也许我也应该像鼠鼠一样,喝点酒,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写了再说。只要写了,总能找到机会送出去的——前段时间,我便看见了那个天涯剑宗的老头子下山了,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去人间,我便想着,要不让他帮忙带封信?他大概也是看出来了我的犹豫,问我想要带点什么去人间吗?但是当时我并没有写好,天色快暗了,我不想耽误他的时间,于是便说没有什么要带的。”
狸笠低头看着手中的那封信,轻声说道:“我知道我说这些东西有些过于让人低落。”
“是的。”
青青轻声说道。
狸笠笑了笑,说道:“但是就像当初你送那封信来的时候,我问你写的是什么,你说不知道,但其实是知道的。所以这一次你一定也是知道的。”
“是的。”青青如是说着,低着头
看着一地的雪。
“那次你来的时候,眼珠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一直打量着我,满是好奇,这样的态度,哪怕是不看信,也能让人大概猜得到信里的内容。”
狸笠将手里的信从正面翻到反面,又从反面翻到正面,反复地翻来翻去,但是没有去看,只是看着信封之上那个鼠鼠头。
“这次也是一样的,你来的时候,问我是不是一直都在山里,你的语气里有责怪的意味,而且你的神色有些遗憾、有些怅然的味道。”
狸笠看向青青,轻声笑着,说道:“所以这一次的信,我大概也是能够猜到里面写的是什么的。”
青青当然是知道的。
在风雪南衣河上,鼠鼠其实说了很多东西。
比如她在城北张望,只是在看岭南而已。
比如为什么那个少年到底是在等着还是没在等着呢?
所以才有了这样一封信。
如果青青来了岭南,并没有看见那样一个等待的少年,这封信自然便没有必要再送。
鼠鼠的爱情,大概也只是从春天到冬天的两封信而已。
狸笠将那封信放进了怀里,而后看着青青,说道:“信里的东西我就不看了,我会去南衣城找她。”
穿着橘色衣裳的小妖狸笠站起身来,向青青挥了挥手。
“我要回去了,风雪太大,不然等下来的脚印被雪淹没了,便很难找到回去的路了。”
“嗯。”
青青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再说,化作一只小青鸟,再度飞入了风雪之中。
少年小妖在山道上安静地走着,没有回头去看那只青色的小鸟飞到哪里去了,也真的没有去看看信上写的是什么。
只是背着剑,和岭南剑宗所有的人族剑修一样,像个世人一样,在雪里一步一步的走着。
直至走到了那处熟悉的等待了很多年的山门之下。
少年小妖狸笠却是脸色一变,蓦然拔出了身后的剑。
瘸鹿剑宗之中,自山门往上。
满山风雪。
也是满山风血。
......
张小鱼背着剑离开天涯剑宗的时候,人间已经夜深许久了。
那场热烈的火锅在不知不觉中,却是吃了一晚上。
虽然已经吃得很饱,但是走在路上吹着风雪的时候,张小鱼还是不可避免的想念着那口巨大的火锅。
虽然因为要照顾乐朝天的原因,汤底并不浓,只飘着一些淡红色。
张小鱼想着,便有些叹息地转回头,越过许多风雪山头,看向来处,然而那处山间峡谷小楼藏得很深,哪怕没有风雪,也是不可见的深处。
张小鱼转回头来的时候,便看见有个身影站在风雪里。
张小鱼心想你怎么又来了,难道你也想吃一场火热火红的火炉火锅?
那个身影自然便是听风吟。
听风吟自然也会爱吃火锅。
有时候还会在听风溪上,拉上一些陈年的小道境的剑修好友,痛痛快快的来一场漂流火锅。
就是那种人们坐在溪边,各自抱着个小火锅,溪中漂着食材,随吃随取。
这一吃法在修行界其实颇有名气,叫做曲水流锅,最早便是出自岭南。
至于人间并不流行的原因,还是因为溪中的菜有时候漂太远了,不好取,修行者便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这样大雪的冬日深山,无论是谁都想要吃一场火热火红的火炉火锅。
但是听风吟站在这里,自然不是因为从岭南风雪里闻到了张小鱼身上要好几日才会褪去的火锅味。
“师兄这便要走了?”
听风吟站在风雪山道上,看着张小鱼说道。
张小鱼挑了挑眉,说道:“难道你还要留我吃一顿?”
听风吟缓缓说道:“倘若师兄想吃,也未尝不可,但是在此之前,我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一问师兄。”
张小鱼静静地看着他,说道:“什么事?”
也许是风雪太大,这个鬓角有着白发的剑修眯起了眼睛,看着张小鱼问道:“师兄先前前去天涯剑宗的时候,可曾去过瘸鹿剑宗?”
张小鱼想了想,说道:“那个妖修剑宗?”
“是的。”
“没有去过。”
山道之上沉寂了下来。
一直过了许久,听风吟才轻声说道:“师兄的剑上有血,也有妖力。”
张小鱼挑眉看着听风吟,缓缓说道:“看来瘸鹿剑宗出了事。”
听风吟静静的看着张小鱼,说道:“数百大小妖修,被人杀了个干净。”
张小鱼平静地拔出身后的山河剑,剑身之上的血色已经擦得干干净净,但是剑柄之上的没有。
那些血迹已经在冬雪之中凝固,像是吃完火锅之后不小心滴落凝固的红油一般。
但是今晚的火锅确实不太红。
二人都在
风雪里看着张小鱼的那柄剑。
“天狱的人也有妖修。”
这是人间很少会说的一句话。
天狱不允许十二楼人想着成仙,却允许化妖。
怎么看都是极为怪异的事情。
所以世人一般不会说这样的东西。
听风吟轻声说道:“是的,但是师兄,这样的事情,未免有些巧合。”
张小鱼看了手中的山河剑许久,平静的说道:“那是你们的事情。”
听风吟沉默了少许,说道:“这不是岭南之事。那是当年妖主身死之地,哪怕再如何没落,终究也是会牵扯到两族之势。”
张小鱼平静地将手里的剑送回了身后的剑鞘之中,平静的看着听风吟。
他在南衣城,在人间剑宗待了许久,自然知道岭南瘸鹿剑宗这个并不强大的妖修之地代表着什么。
当年人间众妖越过云梦泽而来,妖主以神魂为引,祭祀东皇太一,才始得众多妖族顺利越过南衣城,回到故土,而后那个瘸腿的麋鹿,便死在了岭南。
这样一个地方出了事,自然不是小事。
但是张小鱼只是平静的说道:“那依旧是你们的事情。”
“人间不会这么想,师兄。”
张小鱼平静的向着山道下方走去。
“那终究是你们的事情。”
张小鱼与听风吟擦身而过,这个在岭南算得上是极高的剑修,并没有拦住他。
也不可能拦住他。
岭南当然没有人能够拦得住张小鱼。
“所以这件事是否真的与师兄无关?”
听风吟站在山道上,回头看着那个远去的白衣剑修问道。
张小鱼没有回答。
也许是觉得回答这样一个问题是很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