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说的是。”
张三昧着良心点着头附和着——反正名字都挂在榜上了,也不差这一点。
“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来了。”陈青山叹息一声说道。
张三愣了愣,坐在炉前小板凳上,问道:“为什么?”
“你媳妇昨日找过来了,说我是勾引别人男人的小贱货,还甩了我一耳光。”
陈青山平静地说道,微微侧首,脸上却是有个已经浅淡了很多的掌印。
张三神色凝固下来,原本还有些笑意的脸上瞬间多了无数的恐惧。
“真人....我.....”
陈青山倒是没有在意,平静地说道:“你也不用担心什么,我陈青山虽然在修行界声名狼藉,但是也不会和世人计较什么,而且这件事,我也确实有些问题——惹得一个男人不归家,成天在外面晃悠,大概确实是我不对。”
张三张着嘴,还想说些什么。
陈青山看着他,淡淡说道:“你是不是有个儿子。”
张三愣了愣,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我有个女儿。”
陈青山挑了挑眉,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皱眉看着张三,说道:“你想做什么?”
张三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摆着手,说道:“我哪里敢想那样高攀的事情,只是想着,想让真人看一看,她能不能够......”
张三大概也一时不知道什么说。
山月城不是南衣城。
老酒鬼的悬薜院还没有开到这里来。
虽然人间有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会翻山越岭,把人送到悬薜院去碰碰运气,但是张三显然不算什么有钱人。
如果不去悬薜院,便只能等着天赋实在好到被人来带走。
譬如曾经某个在田野里抓着蝴蝶,就被带去了观里的小少年。
或者去那些小修行之地碰碰运气。
虽然当下人间对于修行并没有那么热忱,但是终归还是有着许多的向往。
张三自然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陈青山静静地看着这个人许久,而后把手里的那碗温酒喝完,重新闭上了眼。
“带她过来看看吧。”
张三欣喜若狂地趴在了地上,疯狂地磕着头。
“多谢小圣人,多谢真神仙。”
陈青山却是平静地说道:“我可以这样说,你们不能这样说。”
张三愣了一愣,抬头看着陈青山问道:“为什么?”
陈青山微微笑着。
“因为我真不是。”
张三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当下也没有在意这件事,只是站了起来,恭敬地说道:“那我现在就去带她过来。”
“嗯。”
山月城日日不归家,导致媳妇上门甩了山河观年轻的大道之修一耳光的男人,满是欢喜地顶着风雪走出了门。
陈青山在张三离开之后,却是睁开了眼,神色古怪地歪头看着院子里的这场雪,自言自语地说道:“陈青山啊陈青山,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联想到那上面去了。
张三来去的很是匆匆。
那些脚印还没有来得及覆上多少雪,张三便重新推开了院门。
鲜少有人知道有些短视的山河观道人陈青山眯着眼睛,看向了张三身后。
是一个很是寻常的人间小姑娘——就像寻常的人间一般。
冬雪里穿得很是臃肿,怯怯地跟在张三身后,大概是来的时候,被张三交待过陈青山的身份,于是有些不安地倚着门,垂着手头也不抬地站在那里。
陈青山静静地看着,而后轻声说道:“年后随我回观里吧。”
张三睁大了眼睛,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陈青山闭上了眼。
其实也许第一种想法,也是可以的。
满院风雪。
只是大概无人知意。
......
院里已经放了假。
满院宁静。
云胡不知安静地坐在听风台上,他已经入了道,正在静静地看着人间夜色竹雪,眉头微锁,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只是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蓦然愣了一愣,而后疑惑地看着竹间的那个身影。
“你还没有走?”
竹雪有个少女安安静静地走了过来,抬头看向台上的云胡不知,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的,先生。”
今年的春考虽然延期了,但是在南衣城的故事结束之后,却还是在五月举行了。
也许是打牌打多了,也许是怀着一些心思,杭悦考得很差,日后大概也只能去人间做一些小镇先生。
春考之后,总之便没有再在院里见过这个有些心事的少女。
云胡不知一直以为她已经离开了南衣城。
只是没想到她在今日却是突然来到了这里。
“你这些日子里,便一直在南衣城里?”
杭悦摇了摇头,踩着竹叶积雪缓缓走了过来,停在了小道边缘,轻声说道:“我回去了,只是......”
云胡不知大概明白了什么。
只是想着,也许陈鹤回来了。
所以想要过来看看。
静静地看了竹下少女很久,云胡不知才缓缓说道:“陈鹤确实没有回来过,你如果想要找他的话,也许可以多去外面走走。”
外面自然不是悬薜院外面,而是人间。
少女低头看着地上疏落的积雪与密集的落叶——院里放假了,也便一直没有人过来扫过地了,地上竹叶落了一层又一层。冬雪是会融化的,但是竹叶不会,于是便越来越多。
竹叶与积雪,大概像是一些淤积的心思,与许多快要渐渐被遗忘的东西。
杭悦与陈鹤,自然不是千堆雪与长街。
也不会是某封信与邮差。
大概,就像是湖心里偶然落下的云影一瞥。
只是谁是云影,谁是平湖。
故事之外的人,自然也不会知道。
杭悦低头看了许久,而后抬起头来,轻声笑着,说道:“去人间找,当然是很浪漫也很灿烂美好的事情。但是人间真的很大呀,先生。他那样闲云野鹤的人,走着走着,大概就不见了踪影,又怎么去找呢?”
云胡不知站在楼台上叹息着。
“而且倘若真的找到了,他会不会愿意因为我停下来,我又会不会因为他,而愿意在人间四处游走呢?”少女杭悦依旧是轻声笑着,抬手拢了拢耳畔一缕垂下来的发丝。“所以很多东西,都是没办法知道的,充满迷雾的。也许穿过了那些迷雾,是无限美好的故事,也许不是,也许会是在日渐琐碎的生活里,消磨掉一切年少时候憧憬的故事。”
“所以,我大概也不会去找了。”少女轻声说道。
年少时候的故事,便交给过往吧。
生命自然总是写满着遗憾的。
云胡不知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看着那个少女在月色竹雪下安静地等了很久,而后在穿过竹林而来的风吹起衣袂的时候,便安安静静地转身离开了。
陈鹤自然不会知道在这条竹林小道的两场雪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与他有关的故事。
只是。
.......
只是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