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太拖沓了。”
南岛一面走着,一面抬头看着人间天色。
两旁高山雨雾氤氲。
“我不知道寒冷是不是真的过去了,但是岭南过去几个月这个冷,今年也许会有一场春雪。”
陆小二好像明白了什么。
“所以等一等,也许会有雪来?”
南岛点了点头。
二人走入了客栈中。
......
大风历一千零四年正月初四。
寒蝉很是认真地与两个小少年坐在风雪剑坪里。
齐先生什么也没有教,没有剑式,没有剑诀,只是让三人在风雪里看着
那块随意从角落里翻出来的石头。
寒蝉噤如寒蝉。
宁静依旧宁静。
而赵高兴却是有些不太高兴。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跑来学剑,却要先看石头,所以便有些不安地扭动着。
不过看着不远处小居室门前端坐的齐先生,在扭了一段时间,发现确实无人理会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安静了下来。
渐渐风雪剑坪里倒也寂静了下来。
只不过很快,这种寂静便被一个人的脚步声打破了。
是一个剑学派的先生,赵高兴偷眼看着。
那人走了进来,倒也没有理会在剑坪风雪里坐着的三人,向着小居室而去。
大约是与齐先生说了一些东西,二人便离开了这处剑院。
一直到确定齐先生离开之后,赵高兴才捅着一旁的宁静,只不过宁静没有理会他,只是呆若木鸡地看着面前的石头。
于是赵高兴又捅着另一边的寒蝉。
寒蝉转头挑眉看着赵高兴。
“你说先生要我们看石头做什么?石头里难道有剑?”
赵高兴很是不解的问道。
寒蝉想了想,说道:“石头里当然没有剑,石头里只有石头,可能还藏着几千万年前,某个未知生物拉的屎,这是道圣说的话。”
“......”
“但是其实看石头也好,看别的也好,都是一样的。”寒蝉继续说道,“不是希望你能从石头里看出什么来,只是要你习惯这种枯燥的行为。”
赵高兴依旧不能理解。
“那为什么要习惯这种枯燥呢?”
“修行界不应该是丰富多彩的吗?”
寒蝉笑道:“人间才是丰富多彩的,修行界其实是无比枯燥的。”
这个流云剑宗的剑修坐在风雪里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可能说得过于绝对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偶尔也会丰富多彩。”
赵高兴眼睛一亮。
“什么时候?”
寒蝉微微一笑很倾城。
“当你被人把脑壳打烂的时候,你就会看见各种各样的色彩,比如红比杜鹃的血色,比如像是你清晨起来喝的那碗豆花一样的脑浆,还有森冷的断骨,还有各种脏器......”
“......”
“所以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出门在外,听见道门的人说下手有分寸,千万不要相信,他们像打爆果子一样打烂你的脑壳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那些道袍飘飘的人有分寸了。”
寒蝉笑眯眯地说道:“所以我们剑修,虽然有时候下手没轻没重,但是一般会给人一个痛快。一剑封喉是极具美感的,这是流云剑宗的美学。”
听着寒蝉的这些话,赵高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宁静倒是有些异动,也没有看石头了,看向了寒蝉。
“你是流云剑宗的人?”
宁静颇有些震惊地说道。
能够把这样一个宁静的惊成这样,说明流云剑宗还是名声在外的。
“是的。”
“那你是杀手吗?”
“是的。”
剑坪里沉寂下来。
两个小少年不自觉地互相靠拢着。
寒蝉微微笑着说道:“不过你们不用怕,也许你们一辈子,都不会和我这样的人打交道。”
倘若哪一日会出现寒蝉这样的人去杀赵高兴这样的人,大概人间是疯了。
两个小少年转念一想,觉得也对。
于是又坐回了原位。
寒蝉笑眯眯地看着二人,说道:“你们日后说不定还能借着我的名头去吓人——如果我没有落到完人唾弃的地步的话,不过想来不会,我是一个很有职业道德的杀手,大概会在人间有个好名声,不会像我师兄一样。”
两个小少年自是默然无语。
寒蝉看了眼天色,想了想,又站了起来,把三人中间的那块石头拿走了。
赵高兴看着抱着石头往小居室后方走去的寒蝉,一头雾水。
“你把石头抱走了,我们看啥?”
寒蝉抱着石头在雪中走着,想了想,说道:“看雪吧,反正都是一样的。”
“你拿石头去做什么?”
寒蝉轻声笑着说道:“磨剑。”
虽然一提到磨剑,世人往往想到磨剑崖。
但是磨剑一词,最早便是来自流云剑宗。
磨剑而出剑意。
守剑而有剑势。
寒蝉抱着石头去了后院檐下,很是安静地坐了下来。
将那柄悬薜院发的剑放在了一旁,而后将自己的剑拔了出来,剑鞘留在膝头,而后一手握住剑柄抵住剑格,另一只手按住了剑刃,贴至了那块石头上。
寻常的石头自然不能磨剑。
在剑意之道与修行之道真正兴盛之后,磨剑便成了一个形式上的东西。
那样一块石头,根本不可能让寒蝉的剑有着任何的改变。
一个大道境的剑修,手中之剑,自然在天地元气与剑意的淬炼之下,早已经坚韧无比。
每一次出剑,都是磨剑。
但寒蝉还是去了后院,按照数千年流云剑宗的习俗,开始磨着剑。
至于问心淬念之事,自然便免了。
怀里揣了两万贯,有心无心,都是不重要的了。
风雪里有磨剑声起。
两个小少年在前院一头雾水。
......
刘春风没有在悬薜院内。
而是在院外的一家面馆里吃着面。
一旁还有着周在水与另一些青牛院的先生。
一行人便安安静静地看着刘春风吃面。
明日便是院里春考。
一如当初与周在水所说那样,院里春考之后,便会将整个假都的九司大人们都换一遍。
这是一种很野蛮的行径。
但是在当下的黄粱人间,只有野蛮,才能从神女的阴影里挣脱而出,发出自己的声音。
京兆尹已经准备好了九司名册,只不过这个老大人,却是走不出明合坊。
整个明合坊在年后,都是无比的宁静。
什么声音也没有。
也许被某些人间的雪给埋了。
人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是很谨慎地选择绕远了一些,没有再从那处街坊过。
而那份名册送了九次,一次也没有送出去。
但偏偏京兆尹大人便安然无恙地活在那里面。
所以有些故事,其实很明了。
巫鬼道的人便在明合坊中。
他们也没有藏着。
就像刘春风也没有隐瞒要清洗悬薜院与九司之事一般。
绝大多数的故事都在明面上。
大张旗鼓地发出着一些声音。
刘春风很是干脆地吃完了面,而后撇下筷子,抄起春风衣袍的一角,擦了擦嘴,坐在那里等待着一个人。
齐敬渊。
于是风雪里那个抱着剑的丛冉剑修便来了。
刘春风看了一眼周在水那些人,什么也没有说,与那个剑渊剑修一同出了门。
二人一同离开了这条悬薜院的长街,向着历代九司王府所在的明合坊而去。
周在水等人一同站在了风雪长街上,而后互相对视一眼,走回了悬薜院中。
那扇很少关闭的悬薜院大门在风雪中被缓缓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