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面对的是白鹿群妖。
只是今晚,一切故事都没有来。
远山之中,春风吹着夜云而动,撒落着一地舒缓的影子,山鸟闲适,时而掠过长空而去。
程露与西门就像两个看风景的人一样,站在了壁垒之上。
前不久,在暮色将尽之时,那些向着白鹿深处暗中潜伏而去的天狱吏带回了消息,人间没有妖族大军的痕迹。
至于再往北,便没有了消息。
自然有天狱吏尝试向着更深处而去。
然而据侥幸逃回来的那些天狱吏所言,一旦越过当初西门停下的那个镇子,人间便有青色剑光而来。
踏足者无一例外地死在了那里。
白鹿的消息,一切都停在了那个镇子往南。
程露与西门自然也找过白鹿境内对各地颇为熟稔的道人,问过那个镇子往北的情况。
据那个道人所说,小镇往北,是一大片
湿地丛林,古树掩映,飞鸟惊绝。
这样一处地方,无疑是偷渡人间的极佳掩护。
是以当白鹿妖族真的不来云绝镇的时候,西门与程露心中反倒愈发的沉重。
“倘若山月失守,妖族据守那座山中之城,整个人间都不会好过。”
西门神色阴沉,终于有了一些当初林二两的模样。
总是忧思着许多事情,脸上自然很难带着笑意。
“黄粱神鬼之变亦有半月有余,倘若妖族之事难以解决,一旦大军渡泽而来,南衣城势必陷入内外交困之境。”
程露负剑静静地看着远方,轻声说道:“当初巫鬼道留下的那些越行之阵,南衣城曾经去破坏过没有?”
西门沉默了少许,摇了摇头。
“战事结束之后,巫鬼道退回黄粱,云梦大泽之中便起了雾毒之瘴,一如那些史册记载之中数千年前有着神鬼庇佑的古楚之时一般。便是人间剑宗的弟子深入,亦是难渡,更不用说去其中寻找当初那些悬于天际之中的巫鬼之阵。”
程露长久地皱着眉头。
南衣城是槐安的大门。
岭南是槐安的屏障。
然而那处大泽,才是人间两地真正的门户。
在巫鬼神教自内部崩塌之后,这处门户便一直打开着。
然而神女归来,这样一扇大门的开合之权,便完全掌握在了黄粱手中。
这是槐安最为头疼之事。
幽黄山脉与云梦大泽,便是这片人间始终隔绝的最大因素。
这也是至今,纵使南衣城坐拥南方兵甲,面对妖族之乱,却始终不能有所动作的原因。
没人知道在什么时候,大泽那边,便会有巫甲渡泽而来。
程露蓦然想起了当年槐安最后一帝。
槐安后帝李阿三。
令当今人间极为头疼的越行之阵,便是出自当年李阿三手下的镇鬼司之手。
只可惜被槐安所遗忘的东西,反倒是被黄粱捡了起来。
巫鬼道哪怕已经衰落了两千多年,然而这样一个古老而悠久的修行教派,自然依旧不可小觑。
西门看向沉思的程露,说道:“师兄有什么想法吗?”
程露回过神来,立于夜色晚风之中,颇为寂寥的笑了笑。
“你是七境,我也是七境,你觉得我能有什么想法?”
这个流云剑宗弟子转头看向云绝镇西南方向,轻声说道;“所幸我们意识到了这些东西,眼下,只能希望那些岭南之人,能够及时赶回山月。”
程露说着,又轻声笑了笑。
“当然,这个故事也许依旧有着变局。”
西门沉声说道:“一切都是一个幌子,白鹿妖族并未借渡山林,而是一直留在了那里,一旦岭南山月全面退回山中之城,便直接挥师而来。”
那是洪流决堤,高楼崩陨之事。
所以云绝镇的壁垒依旧在加固着。
二人沉默了许久。
西门轻声说道:“所以人间剑宗的那些老师兄们在做什么?”
程露平静地说道:“在等。”
“等什么?”
“非狂澜既倒不挽,非大厦将倾不扶。”
只要安稳,不要对错。
对于那样一个自磨剑崖走出来的剑宗而言。
许多故事大概依旧是小乱。
就像谢春雪直到喝到了一壶带血的桃花酒,才终于去了那个镇子一趟一般。
姜叶他们是山门弟子。
谢春雪她们才是剑宗弟子。
剑宗弟子要考虑很多东西。
程露转头看向西门,轻声说道:“他们和天狱不一样的。天狱遍地翻着草皮,找着蛛丝蚂迹,他们只会等一些庞然大物出现,才会真正走出来。”
西门慨叹地说道:“那这算什么人间剑宗呢?”
“他们的名字就是。他们的剑就是。就像在南衣城一样,没人知道南衣城那个弟子是剑宗弟子,就会收敛很多。人间不知道剑宗弟子在哪里,同样会收敛很多。这便是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你见过槐都的大羿之弓吗?”
西门坦然地摇摇头。
“没有见过。”
“那你怕吗?”
西门诚恳地点着头。
人间没有哪个修行者不怕那样一箭。
程露负剑静静地站了很久,轻声说道:“没有哪个行侠仗义的侠客,能够确保自己一生未曾杀过好人。”
所以无论是剑宗弟子,还是大羿之弓。
都需要看得无比仔细,才会有着一个落点。
“只是人间会多流很多血。”
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有着错杀配额的天狱之人说出来的东西。
“蚊子咬过了,才知道自己是会流血的。一生安逸,人间只会将自己想象得刀枪不入。”
这也不像是
程露能够说出的冷冽的话。
活在不一样的氛围里。
人总是会有着诸多改变。
壁垒之上渐渐安静了下来。
远处有剑修巡逻着。
剑光时而闪烁,像是误入春天的萤火虫一样。
西门看了许久,大概也是有些累了。
毕竟今日才始被那个白鹿城主秦桑的剑意伤到过。
转身向着壁垒下走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程露说道:“南岛,真的离开了云绝镇了?”
西门忧思太多,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未曾留意那个少年的去向。
程露点了点头。
“但我觉得有些古怪。”
西门静静地站在那里想了许久,而后说道:“他回了岭南又能怎样?”
程露挑了挑眉。
这已经是西门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程露似乎想明白了许多东西。
是的,他回了岭南又能怎么样呢?
哪怕他所拥有着十里风雪。
然而那不是只有一些妖族的人间。
一旦那些风雪落下。
那片人间自然难以幸存。
只是程露蓦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西门。
这个天狱的刀修亦是蓦然惊骇地看向了那个壁垒之上的剑修。
很显然,二人突然想到了一些同样的东西。
假如岭南与山月不能存在那样一场风雪。
那么白鹿呢?
“他是往南走的。”
“百里距离,对于一个成道境的剑修而言,虽然有些距离,但是哪怕绕路,也不是什么困难长久的事——更何况,他不是一般的成道境。”
二人沉默了少许。
程露一身剑意流转,化作剑光消失在了云绝镇的夜色之中。
“我去找到他。”
......
妖族之事,同样是两难之事。
一旦妖族出现覆灭性的死亡。
整个人间,将会真正陷入两族死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