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暮色山林走出来的黑衣剑修并未答话,只是缓缓走上前去,站在那块山石前,抬手握住了那柄钉在石中的剑,而后拔了出来。
尤春山这才发现那柄剑是一柄断剑。
惊异于那个剑修身份的同时,这个年轻人也不免惊诧于这个剑修在用着一柄断剑。
这样一想,好像自己的木剑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是尤春山还没有来得及安慰自己一下,便突然惊醒过来。
四破剑程露,那么那柄断剑是什么?
自然便是当年磨剑崖的决离。
尤春山撑着林中满是草叶的地面,站了起来一面揉着肩膀——不是摔的,而是被江山雪撞的。
道人的骨头确实硬。
尤春山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那个疑似四破剑程露的剑修,却是突然剧烈的咳嗽着,而后拄着剑跪了下来。
至此尤春山才看见了黑衣剑修身上那些四处的血痕。
倘若是白衣,那么那些血痕自然一眼便可以看见,像梅花也像朱砂随性一笔。
但是黑衣是深沉的,所以直到他拄剑跪在了那里,尤春山才从那些滴落在草叶上的血迹注意到了剑修一身的伤口。
江山雪亦是神色的凝重的走了过去。
尤春山固然不会认识四破剑,但是江山雪认得出来,这倒不是这个北方小镇藏了很多年的道人见过程露。
只是无论是决离,还是那种流云剑宗的夜雨剑意,再加上小道末境的修为,都很能够说明这样一个剑修的身份。
程露拄着剑半跪在那里,虽然没有倒下去,却也是昏迷了过去。
江山雪粗略的查看了一下这个剑修的状况。
尤春山此时却也凑了过来,看着江山雪问道:“怎么样?”
江山雪叹息了一声,说道:“伤得有些重。”
尤春山脑壳有点大。
一个江山雪还不够,这又跑来一个程露,难道还要送他会流云剑宗?
只不过尤春山在看着那个剑修的一身伤,再加上那个被钉在了山石上的剑修的时候,却也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江山雪虽然情况也差不多,但是至少这小子是真没有人追杀他。
而程露一看便是被人一路追杀过来的,身上新伤旧伤一大堆。
真要带着在路上走,大概就像江山雪所说的那样,哪怕没人想杀他,说不定那里飞流一道逸散的剑意,就把他送走了。
只是就这么把这个剑修丢在这里,显然也是不太好的。
尤春山看向江山雪,后者先前还在那里挣扎着要跑,此时却也是犹豫了下来。
说到底,终究他江山雪是青天道的人,这样一个流云剑修不明不白的,如果真的突然死在了青天道附近,总归是会带来许多麻烦。
更何况,这还不是寻常的流云剑修。
身为年轻三剑之一的程露,不止是在南方剑宗,便是在北方,亦是极为出名的,一如北方道门的李石柳三月那些人一样。
不然江山雪也不可能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剑修的来历。
江山雪在那里犹豫着,尤春山却是有些好奇的向着那片山林深处而去。
这个年轻人并没有走多远,便看见无比震惊的一幕。
不止是那样一个被钉在山石上的流云剑修。
在那片山林之中,却是还有着不少剑修的尸体,甚至还有道人。
无一例外的喉间有着一个血孔,凌乱的横在山林之中。
程露的剑大约确实很快。
尤春山抱着木剑很是心惊的跑了回去。
江山雪倒也不好奇尤春山究竟看见了什么,只是瞥了一眼跌跌撞撞跑回来的尤春山,轻声说道:“先把他带走吧。”
尤春山平复了一下心绪,看着那个林边的剑修,问道:“带到哪里去?”
江山雪看着尤春山说道:“看你能够走多远了。总之要先离开这里。”
尤春山蓦然无语,看着道人说道:“所以还是我来背?”
江山雪诚恳的说道:“不然我来背?”
尤春山看着道人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
虽然道人方才那一下给自己撞得一身生痛,只是尤春山却也看得出来这个道人依旧是虚弱的,大概真的只是骨头硬而已。
尤春山叹息了一声,把木剑重新挂在了脖子上,而后把那个昏迷的剑修背了起来。
江山雪重新捡了一根棍子,在尤春山身后跟着,一路向北而去。
尤春山看着一旁的道人,却也是想起了方才江山雪站在暮色里的画面。
“你还能用道术?”
江山雪沉默少许,而后轻声说道:“虚张声势而已。”
尤春山挑了挑眉,转过头去,背着程露看着路走着。
“我不信。”
江山雪笑了笑说道:“你想想,毕竟这是青天道的地盘,假如你是一个南方来的剑修,你是怕看见一个很是虚弱的站在那里的道人,还是怕一个冷然而立,随时可能掐诀施展道术的道人?”
尤春山想了想,发现好像也确实是这样一个道理。
只是依旧觉得有些古怪。
毕竟江山雪当时的动作确实很唬人,至少尤春山是真的相信,假如当时那一剑是冲着二人来的,这个道人极有可能突然一身道韵扩散,强势的以身撼剑。
程露的突然出现,大约确实打乱了二人的轨迹。
江山雪也没有再说要回东海,只是安静的拄着棍子,跟在尤春山身后。
这让一直回头看的尤春山倒也放下了心来。
二人一路穿过了平川,因为尤春山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原因,或许其实也没有走多远。
只是因为担心太近了,这个倒霉蛋还是硬扛着程露在夜色里又赶了很长时间的路。
直到确实四处一片漆黑了,尤春山才在前方的一处平林里停了下来。
有了铁剑之后,生火倒是方便一些,尤春山直接拿着那柄决离,在那里咣咣凿着石头,生起了火之后,这个年轻人这才看见自己身上却也是被沾上了许多血色来。
尤春山于是又跑去溪边洗了洗,而后这才发现江山雪也跟了过来,拄着那根棍子,在溪边张望着。
尤春山有些古怪的看着他。
“你过来做什么?”
江山雪看着打着赤膊在那里洗血迹的尤春山,很是惆怅的说道:“看看有没有鱼啊,不然来看你洗澡吗?”
尤春山默然无语。
二人又回头张望着那处火堆。
不知为何从南方而来的剑修便安静的坐在那棵树下,依旧没有醒过来。
只可惜大概这里并不会有鱼出现,二人又回到了火堆边。
尤春山坐在那里烤着衣裳,一面很是好奇的看着这个也许是四破剑程露的剑修。
“听说流云剑宗与山河观最近闹得不可开交。”
尤春山很是不解的说着。
“但是为什么那些来杀他的人反倒没有山河观的道人?”
江山雪安静的坐在那里,或许也是在想着这样一个问题。
一直过了许久,道人才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不知道。”
又或许江山雪其实是知道一些的。
只是因为当初在湖畔白玉谣与他说的那些东西的缘故,这样一个道人并不想去关注那些事情。
尤春山颇有些愁眉苦脸。
“行吧,对了,你到时候别也晕了,不然我可背不动两个人。”
倒霉蛋不是修行者,但大概是修行者的搬运工。
江山雪轻声笑了笑,说道:“大概是不会的,就算会,我也希望你能够有所取舍。”
尤春山惆怅的说道:“那我肯定还是背你,至少青天道要好说话很多,流云剑宗,e=(′o*)))唉,鬼知道流云剑宗在做什么,万一千辛万苦背过去,那里的人直接一剑给我劈了。”
江山雪只是向后靠着树倚坐了下来,歪着头看着一旁的程露,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