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当然都是不如愿的。
南岛静静的看着手中的桃花剑,想起了水在瓶与自己说的那句话。
柳青河当然也是不可信的。
少年或许也没有信过。
所以哪怕梅溪雨说要他好好藏起来,这个少年却依旧时常招摇的走在人间。
我有我的伞与我的剑。
大概也只有我的伞与我的剑。
少年并不信任旁人,大概也没有在意旁人是否信任自己。
那些或许都是不重要的事情。
少年目光落向了那些无数穿行于街巷之中的妖族。
有巳午卫却是已经逼近了少年的身前,带着悍然的妖力向着少年袭杀而来。
少年执剑立于悬街之上,冷静的一剑送出,人间细雪洒落,在刹那之间便变成了一种鲜红的色彩。
南岛的剑当然也是很快的。
那些巳午卫或许还未看清夜色里青黑色的剑是如何而来,少年的身影便已经不在悬街之上了,凝结着霜雪的黑色剑身之上带着某个巳午卫的身躯砸落向了街巷之中。
南岛抽剑而出,甩去了剑上的妖血,冷然而立,静静的看着那些再度逼近的巳午卫。
有寒光之剑蓦然自伞下疾射而出。
手中之剑与剑意之剑一并带着细雪落向这片有如断崖底部的长街。
于是那些巳午卫也不再隐藏着身形,无比坦然的自夜色里汹涌而来。
这样一个故事或许也与当初云绝镇的故事不同的。
彼时的少年虽然孤身深入,只是在他身后,却是有着诸多岭南剑修与流云剑修。更是有着一个年轻三剑之一的程露为他压阵。
然而现而今的槐都之中,显然并没有。
面对着那些有如潮涌而来的妖族,南岛心中自然也是渐渐冷了下来。
纵使他已经猜到了水在瓶的那些杀意是针对自己而来,只是却也没有想过,巳午妖府会在悄无声息之中,将这么多的妖族尽数送到了这边。
南岛一剑斩开那些已经逼近了身前的妖族,而后再度化作剑光,回到了那处悬街之上。
少年站在伞下,立于高处,向着远方张望而去,今夜的槐都寂冷如同某些毫无人烟的山崖之地。
远方除了夜色,什么也没有。
天狱的人如同尽数消失在了这片人间一般。
南岛至此或许才终于清楚了,天狱今晚什么都不会做。
或许这样一个故事越惨烈,越轰动,便越是天狱所想要的结果。
南岛什么也没有再看,也没有离开这处街巷。
只是面对着诸多妖力浩荡的大妖,平静的握着手中的剑与伞。
天狱所想要的,未必不是南岛所想要的。
当他见到那个门下侍中的第一眼,心中便很清楚。
那样一个人,当然不会是自己所能杀死的存在。
那般浓郁的妖力,南岛只在卿相身上见过。
少年不可能是那个白衣书生的对手,自然也不可能槐都侍中的对手。
巳午卫汹涌而来。
那处悬街之上,渐渐血腥之气盖过了那种翻涌的妖力。
或许是他们确实低估了这样一个少年。
毕竟少年只是寻梅境,尚未登楼。
只是随着那些愈发凌厉的细雪剑意将那处悬街防守得无比严实的时候,那些巳午卫中的大妖才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
当初只是初入踏雪的少年,便能够在云绝镇一路杀到妖族大军的后方。
面对着那些巳午妖卫,自然并不会有太多的压力。
相反的,少年身周那些横流的剑意,在见血之后,大约更加的凝练与凌厉。
大有满都风雪之意。
南岛冷静的固守于悬街之上,夜色之下的妖卫汹涌而来,却也是被身周双剑斩开而去。
便是手中的伞骨之上,都是开始有着许多无法暗淡下来的鲜红之色。
不过短短数息之间,长街之上便已经满是巳午妖卫的尸体。
至此那些企图逼近少年的巳午妖卫的步伐终于渐渐变得缓慢了起来。
南岛平静的执伞立于悬街当中,看着人间四处那些渐渐平息下来的巳午妖卫,却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然而那一口气尚未完全吐出,南岛神色便是一变,原本化作流光穿梭在远处的鹦鹉洲骤然回防,手中桃花剑亦是横于身前,斩了一个圆弧。
就在南岛那一剑斩落的瞬间,夜色里却是有数个相当于小道境的大妖出现在了身前,数名大妖的一身妖力镇得少年踉跄的向后退去,直到将桃花剑钉在了悬街之中,才终于止住了身形。
而与此同时,却是亦有更多的大妖自那些街巷之中走出来。
相较于那些只依凭妖力而战的妖族,自然是那些妖修更难对付。
夜色之中,妖力裹挟着剑意,带着寒光而来,少年拄剑而立,将手中之伞沉了下来,将自己整个身形都藏在了伞下——少年或许学会的第一剑,不是穿花之剑,而是沉伞之剑。
那个青莲境的妖修一剑落在了伞上,瞬间迸发出极为灿烂的剑火,而后又倏然而去。
南岛尚未来得及站稳,第二剑便倏然而来。
而与此同时,有妖修立于远处高楼,掐住了道诀。
妖修之中固然道修是少数,只是卿相尚且修道而不修剑,在北方自然也不会缺少修道的妖修。
道文剑意一同而来。
南岛只得再度沉伞后退。
然而那些身负妖力的巳午妖卫,亦是在南岛颓势初现的刹那,再度汹涌而来。
南岛执伞荡开那些剑光与道文,而后松开了桃花剑,以剑意驱使着那两柄裹挟着细雪的剑,射向了那些高楼之中的妖修,而在下一刻,身后某个白衣飘飘脸生桃花的男人终于出现,抬手虚握在了南岛身后的走马鞘上,一身道韵瞬间扩散,随着那柄有道剑被拔出来,如同平湖之中骤然被人抛下了一颗石子一般,那些环绕于南岛身周的巳午妖卫却是在瞬间被震散而去,如同溅散的水珠一般,散落于下方长街之上。
南岛神色苍白的立于一旁,却也没有停下来,手中虽然无剑,却也是在一刹那明白了桃花意思,掐诀竖于身前,少年开口说了这场夜色里的第一句话。
“大道废,有仁义。”
话音落下,道海之中一阵汹涌,高悬于神海之上的那本古老道卷亦是翻开来,停在了某一页。
一股极为古老玄妙的道韵在伞下流转着,而后瞬间扩散向整条悬街之上。
那些汹涌的妖力剑意与诸多妖修的道韵,却是在瞬间如同薄雪见朝阳一般消解而去。
当初在道海边的时候,南岛便问过桃花这是什么。
彼时的桃花很是平静的说着这是禁法之术。
一如当初的十里风雪剑光一般。
当那些古老道韵落向悬街,一切妖力术法,尽数弥散。
只可惜少年的道海并不足以让他将这样一式近乎无敌的道术笼罩整条长街。
甚至于就在那些道术落向悬街的一刹那,南岛都察觉到了神海之中,因为缺少了镇压,而变得无比凌厉的那抹剑意。
好在悬街之上的妖力散去,却也足够让少年缓上一口气。
南岛执伞立于悬街尽头,维系着那样一式道术,而接下来的故事,自然便交给了桃花。
这样一个来自少年过往自我的聚合体的白衣男子,握着那柄道剑,身形有如夜月清辉一般消失在了悬街之上。
在刹那之间,却是已经追及了先前疾射而去的桃花与鹦鹉洲二剑。
那名立于高楼之上的妖修神色还未来得及有所变化,那一剑便已经在瞬息之间,穿过他的眉心而去。
而桃花的身形悬停在了高楼之间,一如当初教南岛如何御剑之时的模样。
双剑裹挟着剑意流转着,一黑一白,却是有如阴阳鱼一般,而后无数剑意自剑身之上脱离而出,化作诸多剑影,环绕在了桃花身周。
桃花手执道剑,掐诀身前。
轻叱一声。
曰来亦曰去。
在那一瞬间,南岛神海之中的元气被瞬间抽离而去。
而那些剑影以桃花为中心,瞬间落满人间。
或许正是疏影横斜。
水清浅。
曾经登楼三次而不入的桃花,自然要比南岛,会的更多。
时至今日,少年逐渐有了雏形的道海,终于可以让桃花更为从容。
少年执伞竖诀立于悬街之上,抬头静静的看着那道夜色里的白衣身影,看着那些四散而去的剑意之影。
少年或许确实不止有伞与剑。
还有,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