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空始终阴沉沉的,细雨和着飘飘雪花落下。
雨夹雪的杭城,算不上多舒服,路上没什么行人。
地上就铺着一层薄薄的冰渣子,但很快那些冰渣子又化成了雪水,前边的青石地板上永远湿漉漉的。
他询问道:“你确定不需要我陪着你过去?”
黑瞎子解开了女子的安全带,给她裹好了大衣。
江南念笑笑,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我来赴故人之约,你先开车回酒店休息。”
黑瞎子目送打着油纸伞袅袅婷婷往湖心亭走去的女子,嗤笑一声。
“张星月你的故人可真多,幸好二爷已经老了。”
不然,谁也比不过他待她之心。
老九门那代人待她更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怨不得她不愿回头,九门三代确实比不上他们一星半点。
唯一的小九爷让她暂时的能收一点心,赐予温情脉脉给予他。
黑瞎子见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听话的开车走了。
无二白每年会在这样的天气安静的订下湖心亭这里的包间。
他等了一生的女子,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
无二白听着窗外簌簌的落雨声,手边炉子木炭燃烧的噼啪声。
不远处的建筑笼罩在一层白雾之中,除了雪水打在亭子上的轻微声响,这样的天气甚至连鸟叫声或虫鸣声都未曾听过。
正在以为今天一个上午即将在这样的诡谲沉默的气氛中度过的时候。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女子慵懒语调,嗓音空谷似的悠远,仿佛没有多少真实情感。
“无二白。”
他转首看去,只见细雨漫天风雪中立着一位手持油纸伞的女子。
“你来了。”回转身的无二白轻轻颔首,只从嗓子眼里僵硬的挤出三个字。
江南念百无聊赖落坐的托着下巴,懒懒散散的样子如旧。
他道:“衣服可有打湿?怎么这么冷的天气过来这里了?”
无二白嘴里说着字字皆是关心她的话语,扫过她的裤腿见没有雨水才放下心来。
又把手中握着的黄铜手炉忙塞到她手中,试探了一下她手指不冰凉才罢休。
江南念故意反握住他温暖的手掌不放,挑着眉扫过他的面。
“无二白这是保姆当上瘾了,还当我是那三岁小儿不成?”
“若你还是三岁稚童就好了,我也正当年轻。可时间催人老…”他笑笑,收回她放开的手指有些怅然若失。
女子依旧漫不经心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好瑕以整的道:“湖心亭看雪,雾里观西湖雨中倒影,天与云、山与水,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清茶淡酒红炉友人三二,无二白你可真有意境。”
无二白侧身望她一眼,点点头微笑以对:“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的情他的爱,藏在这山水里藏在这雨雪雾气蒙蒙的西湖里。
藏在每次看向她的眼眸里,千万次都在诉求他对她的爱意。
无二白不喜桂花青梅酒,不喜红炉烤制板栗红薯橘子。
可她喜欢,所以每年明知她不会来,他还是依旧会准备着。
“有何不可。”
女子明白了无二白以诗喻情之意,接过无二白递过来的酒水饮了一口。
很多事情,她和无二白不需要说什么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这样已经很好了,她许久没有遇到这样不向她索取只知付出的人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情不关风与月。
他倒了一杯热茶,奉上:“扬州初见你时,也是戴的这对蝴蝶流苏钗子,穿的这件旗袍,撑着这样的油纸伞。”
江南念接过,轻晃了一下,清茶泛起涟漪,雾气袅袅而起。
她并不急着一饮而尽,而是放下茶盏:“因今日我只为二白而来。”
女子随意的一句话,无二白似吃了蜜水一样甜蜜。
如今瞧着你仍是那般美好,令我…心动如此…
一侧的属下眼角余光不知道第几次看向二爷身侧的女子,一身黑色呢子大衣,里面一件旗袍,头发半挽插着发簪,一副静谧听雨观雪的美人图。
随意的闲聊几句,有一搭没一搭的饮着酒水。
俩人就这么打发了一上午的时光,她起身把手炉还给无二白。
春日泛舟、夏日赏荷、秋日观枫、冬日听雪。
她已陪无二白看过了一年四景,想来他已经圆满了。
他起身自然无比的撑起那把油纸伞站在她身侧,低声:“我送你。”
她回以一笑:“好,黑爷还在酒店等我。”
他和她缘于江南的雨中,终结于西湖的雾气蒙蒙。
暗处的人立马上前收拾残局,只留下一抹香气似有若无。
下车之时,江南念转过头,对身后的无二白露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