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鸡◎
晌午过后, 正是一天中难得的闲暇时光。
青山绿水,鸟雀鸣叫,狗吠迎合, 有人在家中歇晌,有人在村头大树下说话,整个村子都弥漫着悠闲惬意的气息。
路过村里时,卫大虎瞧见李大郎坐在大树下晒太阳,本来挺强壮一汉子, 眼下那张脸却是惨白惨白的,毫无血色。
李大郎也发现了他, 卫大虎见他望过来,咧嘴冲他一笑,把李大郎都给整愣住了。陈李两家眼下就是那针尖对麦芒,作为陈家外甥,卫大虎居然冲他笑。
李大郎不知为何,心里感觉凉飕飕的。
卫大虎却没再看他, 带着媳妇径直回了家。
走过坟坡, 视线将将看到他们家的竹院门,有个黑不溜秋的小毛球迈着小短腿一路跌跌撞撞朝他们跑来。
“汪!”
“汪汪!”
奶声奶气的吠叫声由远及近,小虎伸着舌头,粗短的四肢卖力奔跑,拐过了一个又一个小弯,小尾巴一个劲儿摇着。
“小虎!”桃花笑着蹲下身,小虎一个狗脸急刹, 在地上滚了一圈, 爬起来后热情地扑到她伸出来的双手之间, 舌头一个劲儿舔舐她的手背, 嘴里哼哼唧唧,尾巴乱飞。
“这么远就听见我们声儿了?”桃花把它抱起来,摸它脑袋,“好了好了,晓得你想我们了,这就回家。”
“汪!”小虎精力旺盛,在桃花怀里乱扭,桃花便把它放回地上,让它自个走。
小虎围着卫大虎转了一圈,这才跑在前头,还时不时停下回头,竟是在给他们领路的意思。
院门半开着,卫老头却没有在院子里,也没有在堂屋,卫大虎卸下肩头的背篓,去他的屋里瞧了眼,老头睡得正香呢,连开门声都没有把他吵醒。
卫大虎放了心,轻轻把门阖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小虎在院子里追着小鸡仔玩耍,卫大虎“嘬”了一声,它立马摇着尾巴凑上前。卫大虎伸手薅了把它的小身子,小虎被他薅得扑在了地上,它抬起小脑袋,冲他奶声奶气汪了声。
卫大虎笑笑,屈指挠了挠它的下巴,它立马便不生气了,趴在地上摇尾巴。
桃花去灶房看了眼,见锅中留有吃食,还是爹习惯的做法,杂粮混着野菜混着煮了一大锅,她用手背试了试,且还温着呢。
“爹在屋里歇晌吗?”见卫大虎进来,她问道。
“嗯,睡着了。”卫大虎说话时径直从碗柜里拿出自己的大盆,不用桃花帮忙,自个拿着木勺就舀了半盆野菜杂粮饭。
小虎许是喂过了,不馋嘴,见卫大虎坐在屋檐下吃饭,它也只是动了动耳朵,脑袋继续搭在前肢上趴着晒太阳打盹。
桃花也舀了一碗饭,她从堂屋里拿了张凳子,就这般坐在卫大虎身边,吃着饭,偶尔小声说两句话。
“明日我去山里转转,上次摘野梨那处有片板栗林,眼下板栗差不多熟了,我明日去瞅瞅,改日带你去摘些回家,板栗糯糯的好吃。”卫大虎说。
桃花点头:“那我明日在家晒菌子,还有今日买的芥菜和小白菜也要拾掇出来晾晒,还有那坛子,你待会儿空出手把它刷洗干净,里头不能有水。”
卫大虎点头,媳妇说啥就是啥:“吃完饭我就把坛子洗出来。”
说完,他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饭都吃不下去了,扭头看媳妇:“咱们今日是不是忘了割肉?”
桃花“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啊,捡了一背篓的菌子,说好煮菌菇肉汤喝的,咋忘记割肉了?
昨夜睡前他还嘀嘀咕咕粥里放了金樱子甜滋滋的,好喝是好喝,但指定没菌菇肉汤好喝,暗示明示,今日要喝菌菇肉汤,要吃肉。
去镇上一趟,肉丝面吃了,杂粮馒头也吃了,冰糖葫芦也吃了,正事也打听清楚了,就是这肉好似忘记买了。
今日张嘴闭嘴都是朱屠夫,都屠夫了,咋能忘记买肉呢?
卫大虎顿时不开心了,这菌菇肉汤他今日必要吃到嘴里,他稀里呼噜几口就把嘴里没滋美味的野菜杂粮饭咽下肚,把盆拿去灶房,回屋换了身衣裳,出来对媳妇道:“媳妇,我进山去抓两只野鸡。”
桃花看着他一通忙碌:“……要不改日再吃?”
“今日就要吃。”卫大虎要进山的心很是强烈,拦都拦不住。
这菌菇肉汤今日看来是非吃不可了,桃花端着碗,看着他换了双草鞋,腰上别着家伙什,已经做好了进山的准备。
“小心些,注意安全。”她只能叮嘱。
“晓得了,把菌子拾掇好等我回来。”他说完,头也不回就进了山。
桃花吃完午饭收拾好灶房,便把昨日摘的菌子拿到院子里,又去堂屋拿了两个大簸箕,坐在小马扎上开始收拾菌子。
她把背篓里的鸡枞菌挑拣出来放一旁,留着晚间大虎猎了野鸡回来炖汤。至于她男人会不会空手而归,桃花好似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他说要猎野鸡,定是能猎到的。
新鲜的菌子吃不完,在乡下这东西也算不上啥贵价物,前两日下了那么一场雨,村里后头也有座大山,村里人拾柴火套笼子捡菌子都在上头,昨儿下午山上肯定热闹,村里的妇人想来都在里头四处捡菌子,大舅家两个嫂子定也不例外,她便也歇了送菌子的心思。
桃花手头握着一截树枝,略有些扁平,侧边微锋,她从背篓里拿了个青头菌出来,轻轻把菌子上的泥巴和被虫吃过的地方清理掉,再把菌身边缘用树枝尖头轻轻撇掉。
慢工出细活,这一步不能省略,还得更仔细些,这些都是准备晒成干菌存放的。处理好晒干的菌子可以存放一两年时间,冬日天气寒冷在家猫冬时,便可用干菌煮汤喝,若是再往里头加些肉末,那滋味简直绝了。
在下雪的冬日来上一碗鲜美的菌汤,桃花都不敢想象那日子得多美。
她手头动作仔细却不慢,一双做惯了活计的手并不娇嫩,十指指腹都有茧子,这是一双农家姑娘的手。许是拿锄头下地的年头尚且不长,她手指纤细,指节并不粗大,非但不难看,做起这种精细活儿来反而有些赏心悦目。
小虎趴在簸箕旁懒洋洋打盹,小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偶尔张嘴打个哈欠,惬意得很。
两个大簸箕,一点点被装满。
卫老头歇晌醒来,站在堂屋里打了个喷嚏,桃花听见声儿,扭头对他道:“爹,桌上有煮好的热水,散了热的,您倒些来喝。”
家中食用的水都是后山蓄水池里的山泉水,像昨日下雨放在院子里接雨水的木桶,里头的水都是用烧成热水洗漱,不会直接喝下肚。
也是前两日那一场大雨下过后,她才开始烧热水,不叫爹继续贪凉喝水缸里的凉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