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风然初遇殷洵是十二岁那年,万贵妃与母亲是好友,她时常能进宫,虽不知为何但能进宫就会很开心,因为宫里的果子比京城最好的坊子卖得都好吃,她也不用做功课,不用练琴。
偶尔见她无聊还会让人带着她在宫里转一转,宫里的藏书阁有许多她没看过的书。
而这次,皇后娘娘让她去东宫给太子读书,因为太子眼睛前些日子被烟熏着看不清东西。
那日的初见太美,穆风然梦到过好多次。
夏日午后阳光太烈,照的穆风然几乎睁不开眼睛,耳边是阵阵蝉鸣,木棉不宜在北方存活,可东宫却有一棵高大的木棉树,浓密的叶子给地上铺了一层阴凉之处。
殷洵立于树下眼睛覆着白布,衣摆随着风轻轻飘动。
明明看不见,却对着她的方向笑着问:“姑娘有何事?”
他的笑容和煦,嗓音清润,让穆风然一下子就晃了神。
陌陌公子,磋磋如玉。
或许是女儿家的骄矜让她不好意思告诉殷洵自己是穆家的嫡女。
穆风然自诩见过大世面,可那个午后她读书的声音都有些抖,她第一次期望时间过得慢点,再慢点。
后来她越来越期待入宫,希望皇后能再让她去给太子读书,可等了许多回都失望而归。
就在她不抱希望时,皇后举办赏花宴。她在弹琴突然听到宫女传报太子来了,手下一抖,弹错了音。
她朝殷洵问安,期待着他能认出他,可他没有,只是与其他人一样让她起来。
她想,或许时间隔得太久了,太子不记得她了。
她去求了佛,希望佛祖能让自己嫁给殷洵,她必定做一个好夫人,和殷洵琴瑟和鸣。
就这样求了两年半,及笄的前一个月皇帝下旨要她做太子妃,她虽面上没表露出来,但心里已经激动的不行,连圣旨都差点没接稳。
她要嫁给他了。
她真的嫁给他了,喜欢两年的翩翩公子,她终于能如愿的与他拜堂成亲了。
及笄礼他亦不合常规的来了,穆风然觉得殷洵或许是想知道自己的模样,就先来看看他。
成亲那日,她守着女儿家的矜持,才在两句却扇诗后才落了扇,她望着他,殷洵眼睛笑意盈盈,满眼都是她。
殷洵敬她,礼待她,她亦尽自己所能管理好太子府。
虽然不悦他娶其他女人,但谁没有三妻四妾,何况殷洵是太子。
这样想着,对陈梓瑜的不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皇帝退位,却在南下途中被刺杀身亡。
殷洵成了皇帝,她成了皇后。
没有登基大典,没有封后大典。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殷洵将所有抓到的人五马分尸,那天,刑场血流成河,三百多人的四肢遍地都是,无从下脚,一把火烧了一天一夜才烧尽。
穆风然没去见过,单是这样听着,就心惊不已。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着殷洵如此暴怒,与平时温润的他截然不同,宫中无不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差池就小命不保。
又过了半个月,殷泓从封地打着除暴君的名号造反,押着皇后,一路上传着皇后如何设计害死他的生母思敏皇贵妃和他未出世的手足,又说殷洵曾带兵逼宫逼着先帝写下退位诏书,还说当初太子之位已经属意于他,但因为先帝身体早已不好,太子与皇后把持朝政,更是在南下时逼杀先帝,这样弑父篡权之人不配做皇帝。
当时属下回禀时殷洵气得砸碎用了二十年的茶具,命穆远鹏带兵围剿殷泓,可殷泓不知何时勾结了南国,这一仗一打就是两年。
那是大晋最艰难的两年,宫里人心惶惶,穆风然管理后宫不敢有一丝懈怠,加之忧虑不安,身子愈况不好。
朝中腐败,战士在前线杀敌,后方补给却不足,加之北凉突袭纵是殷洵提前防备,但损失依旧很多,殷洵派万贵妃之子殷澈带着粮草南下,可北凉边界却无人护送。
“阿然,这满朝上下,朕竟没有一个能信任的人。”
那夜殷洵醉倒在长秋宫,抱着她说着一夜的醉语。
第三日,穆风然将凤印交给万太妃后就跪在了大正宫门前自请北上护送粮草,殷洵大怒派人把皇后带回去。
穆风然说:“本宫是大晋皇后,国之危难理应尽一份力,此为其一;穆风然身为将门之后,将士们铁骨铮铮,誓死报国,风然身为女子,无法同父兄一样上阵杀敌已是罪过,此为其二;身为殷洵之妻,不能为夫君分忧解难是臣妾的失职,此为其三。陛下若执意不许,就请收回凤印,将臣妾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最后的话一出,宫人纷纷跪地。
这是穆风然的傲气与家国情怀,她自幼就是被这样教导。
又过了一刻钟,殷洵一身玄色龙袍站在她面前,她仰头看他,阳光刺眼的让她险些掉下泪来。
他是那么削瘦,脸上是掩不住的疲倦,声音也沙哑得很,她听见他说道:“皇后怎么去的,便怎么回来,若后宫无主如同朝中无王,一样无法为朕分忧。”
她低头谢恩,刚一起身就被拥入怀中,他说:“你一定要活着回来,算朕求你的。”
后来,她便踏上了北上之路,路途颠簸,穆风然腹痛难忍,待得身下流血才发觉自己小产,怀枝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儿,她却笑着说:“我的孩子知晓不该这个时候来给她娘亲多事就先回去了,等尘埃落定他就回来了,你有什么好哭的?”
一路快马加鞭,不出十日就到了军中,粮草到的及时安定了军心。
穆风然站在风中,声音冷冽而坚定:“本宫乃大晋皇后,奉皇帝之命前来送军饷,朝中腐败人心险恶。但不失有忠义之士,本宫的父亲年满五十,胞弟不及十五,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也请众将士切勿心冷,这一仗过后,本宫做主,定让你们加官晋爵,严惩贪官!给你们一个公道!”
穆风然在军中待了三个月,北凉的冬天冷的刺骨,好几次她都以为要撑不过去了。
第二年开春,南方传来捷报,穆念安斩下殷泓首级,北凉这边也递交了投降书,大晋朝这一劫,终于算是过去了。
回宫后,殷洵给穆家加官晋爵,又亲手把凤印交回穆风然手里。
她以为她与殷洵的磨难结束了,可她不知,这只是刚刚开始。
陈家虽是罪臣,株连九族,但陈梓瑜却为殷洵套到了许多机密,加封陈妃,陈梓瑜的生母封诰命夫人。
一个月后,陈梓瑜的孩子没有了。
穆风然回宫时,陈梓瑜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太医诊断是吃了凉性的食物,而她那日只在穆风然殿里进过食。
穆风然告诉殷洵此事不是她所为,她有自己的风骨,断不会做这样的事。
殷洵也查出是另一个宫妃下的手诬陷皇后。
作为补偿,陈梓瑜晋淑德夫人。
可穆风然能感觉到殷洵的疏远,她不知其因,只以为是色衰爱弛。
她第一次真的亲手害了一个位份很低的宫妃,殷洵没管。
她想让宫里的人全都消失,可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想做好一个皇后,她要宽容大度。
所以她温和待人,不训斥宫妃,不责罚宫女。
时而封赏,慢慢的宫妃好像都愿意来找她说话。
后来,陈梓瑜再次怀孕,晋封贤妃,宫里第一个四妃。
三个月后,穆风然也怀了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