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都跑了,这城能守得住吗?我们说不定也就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主!”说话的人扶锨站着,“身逢乱世,谁死谁命短,没有办法,阎王叫你活三更,想活五更有些难!”“唉-----”说话的长长叹一口气。
城头上一声呼麦,象一个壮汉在呐喊,粗糙得如同一阵碎石雨,急急而落,落到人们裂开的心缝中。
此伏彼起忧伤的马头琴,象是从心缝中挤压出来,调子上的音符被挤压、拧捻成线,线上生出倒刺一样的疙瘩,拉锯式胶着,把心拉成一条笔直的深沟,韵律在沟里起伏,听得人不爽,泪,断了线的珠子下坠,呼麦声起,夹杂着非常生涩难懂的跳跃。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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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谁有这闲情逸致吹拉出这耗尽人血的曲子?放眼望去,残垣叠加着断壁,找不到声源于何处,象在这儿,忽而很近,伸出手就可触摸,继而又很远,在虚无缥缈之间,是臆想还是现实?
高高的三层楼,被炮弹劈成一个斜剖面,一个白发苍苍老者,在那里摇头低啜,无论从相貌、衣着服饰到流溢于外表的气质,这都是一个从小到大至老都不曾体验过辛苦的人,岁月可以让他两鬓斑白,但就其一生而言,都没有从事过怎样体力劳动,看不到辛苦留下的磨痕,就现在,他还穿着时时髦的西洋人爱穿的吊背、带子喜欢交叉的裤子,尽管拄的是文明棍,伤心成这样,棍子只不过是一种饰物,衬托着斯文而已,一家十二口人,还不包括佣人在内,除了他在外面讲学,其他无一幸免,全部埋在倒塌的废墟里,堆积如山的瓦砾残砖,让他痛不欲生,不少围观的人,在窃窃私语,呛人的呼麦如泣如诉,悠扬的马头琴揭皮子一样生疼,不知什么时候,有埙加进来。
一个三、四岁小男孩,把脏兮兮的手衔在嘴里,象刷牙,比刷牙慢,吮吸奶头一般,手指在嘴里缓慢转着圈,他吸咂到咸咸的味道,半天问一句:“老爷爷,在干什么?”
老者双手挓挲着,象翅膀,要飞上天,幸福被突如奇来的横祸炸得粉粉带碎,从上而下,这种从上而下,让无数人仰视的高度,这是几代人勤勤恳恳的堆栈,让他痛苦欲死,“大风起兮血飞扬,国人丧兮清理忙,君不见国土沦丧要当氓流?……”
“他家被炸,人都埋进这废墟中,他痛苦!”
“他咋不哭呢?咋不动手扒呢?兴许有活的!”
太阳如同火球,赤烈燃烧着大地,日本人的汽车一辆辆从云龙山上下来,时不时有向山上运送补给的车与之擦肩而过,山上的树头耷拉着脑袋,象恹恹欲睡,一只金雕从汽车头顶飞过,一泡稀薄灰白色的屎,不偏不倚坠落在车前挡风玻璃上,瞬间顺着玻璃下坠,直坠下去。
司机正要发作,后面迎面又飞来一只,遮天蔽日覆盖住前面。
“它妈的,找死!”司机从后腰上拔出手枪,把头伸到车窗外,想看个究竟,扑愣,象一把大扇,拍打一下玻璃,一抖翅膀,飞得无影无踪,“叭!”冲着金雕远去的背影,抬手就是一枪,一些圆形闪影,在空中爆炸,金雕飞得更高,更远,成个黑点,黑点消失。
“你惹麻烦了!”副手肯定地说。
“屁!”他不相信,并且蔑视对方,把不屑迷荡在耸耸肩里,甚至是冷哼一下,“开什么玩笑?人是万物之灵,会怕一只鸟?”
“你等着接受惩罚吧!”
“轰------”一声巨响,龙裂大桥被炸得粉碎,司机来个急刹车,能拖出二十几米远,“发生了什么?这么地动山摇?”
“桥被炸塌了!我们过不去了!”
“可恶的中国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我不给他们点厉害尝尝,他们就不知道马王爷是长着第三只眼睛的,前些日子的大轰炸,还没有把他们炸懵了,还敢在这时候跳出来,跟我作对,这真是不想活下去了!去,把昨天那几个在矿上闹事的中国人,都给我死啦死啦地!”石板龟次郎怒不可遏,眼睛愤怒得要爆出眼眶,“怎么?你没有听懂我的话?你这是要公开违抗我的命令吗?你要是还怀念以前的岁月,你可以打报告,上调到株式会社那儿,不过,浅仓君会不会同意,那就要另当别论了,堂本不要仗着有人给你撑腰,你就拿我的话不当回事,我告诉你,随着战争脚步加快,许多事情发生发展,你根本想不到!”
“石板君,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矿上的中国人,是越来越少,他们又没有犯多大错误,只不过是要求增加休息时间,十二个小时,已经是人类的极限,如果再这样下去,中国人数会不断减少,我们靠什么来挖煤?如果没有产量,你的任务怎么完成?”
“八嘎!堂本泽田,你收了中国人什么好处?敢替他们说话?你不知道中国人对我们恨之入骨吗?”
“那也要分清青红和皂白,桥不是他们炸的,他们一直被关在牢房中,你不能把这笔帐算在他们头上,如果是这样,中国人会怎么想?”
“堂本泽田,你很有办法是吗?那这样:我将请示高桥智雄: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些悬而未决的案,全部交由你处理!你看怎么样?你想和山口中直穿一条裤子?高桥老师他逾越过去吗?”显然他带有愤气,高桥智雄越过他,而成为他的领导,他非常生气,这个浅仓,是给上眼药水。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是我该管的事,我的手有必要伸这么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