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每次和谢清谢润出府赴宴,谢清能与同龄公子谈笑风生,可他们的视线望向他时眼底却尽是不屑,就好像他生来卑微,不配与他们同行。
小孩子的心总是敏感的,他也曾问过苏氏,苏氏虽笑着告诉他不要在意那些庸人。
可当他去而复返时却撞见苏氏在一人偷偷抹泪,自那之后他便只字不提不愿母亲为他南国。
那年他八岁,随着家中长辈去新贵李荣生家中赴宴,他依旧被那几个公子哥奚落讥讽,而他的好兄长谢清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仿佛再说,“看!不属于你的圈子,纵使你绞尽脑汁也依旧容不得你!”
他忍了下来,等到酒宴开始时有人将酒水故意洒在了他身上。
他在众人奚笑的目光中跟随小厮去更换衣物,却在后院被几个权贵家的公子围堵起来。
李家的公子为了讨好为首的蒋青,命小厮将他按进水池。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进他的口鼻,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冰冷,压迫,令人窒息。
当小厮放开他时,他如一条落水狗般躺在地上。
而岸上的他们放声大笑肆无忌惮。
顾锦紧蹙眉心,
这不就是现在的校园霸凌!
顾锦以为谢染一直都是天之骄子,没想到他小时后竟也遇到过这么糟糕的事。
她从有记忆起便在孤儿院生活,吃饭全要靠抢,弱肉强食在孤儿院体现淋漓。
那时她总因为长得瘦小被人欺负,但她知道退让只会让那些人变本加厉,所以即便每次遍体鳞伤她也要打,只要打不死她她就是不服。
幸运的是师父看中了她这倔强不服输的性子,带她离开了孤儿院。
“后来呢?你反抗了吗?”
“嗯。”谢染轻轻颔首,神情如今夜的月色一般平和。
欺负过他之后那些人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而他从泥泞的地上爬了起来,掏出怀中的匕首自身后刺穿了小厮的身体。
那些权贵公子与他年龄差不多大,纵然心思恶毒却仍旧是小孩子。
他们被吓傻了,不知道跑也不知道叫,就那般眼睁睁的看着他压在小厮身上,一刀又一刀的扎穿小厮的身体。
甚至直到今日他依然记得鲜血喷溅到脸上的触觉,粘腻温热令人不适,但远胜过冰冷的池水。
他也依然记得他们的眼神,惊恐畏惧唯独没有之前的鄙夷。
自那时他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公平只在剑锋之上。
想让对方闭嘴最好的办法不是以理服人,而是要将刀剑架到他的脖子上。
所以他毅然从军,一步步成为少年将军,成为战无不胜无人可以代替的陈国战神。
而昔日为讨好蒋家欺辱他的李荣生一家,也早已作茧自缚因叛国为被圣上下令诛杀满门。
李家府邸是他带人去查抄的,敢于反抗者一缕格杀勿论。
李家父子如丧家之犬一般被官兵羁押,而这一次轮到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谢染的语气从始至终都是一样的平静,似乎他只是在讲着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陌生人的故事。
顾锦心口某处却蔓延着一丝痛感。
“这个送你。”
顾锦掌心触及一抹凉意,垂首便见自己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这便是当年我杀那小厮用的匕首。
现在,我将它送给你。”
他不会强迫她接受冰冷的现实,只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像他一样找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匕首沉甸甸的,顾锦的心里也是。
她不喜欢沉重的气氛,遂敛眸道:“你这算什么,定情信物啊?
人家送车送包,你送一把刀!”
谢染没理会她又胡言乱语,只抬头望着月亮道:“高处的风景总是更好些,有机会我带你登皇宫最高的拜仙楼,那里的月亮最美。”
顾锦握着手中的匕首抬眸看向身侧的男子,冷月清辉模糊了他的侧脸,只他嘴角的笑依然温柔。
这样的晚风,这样的夜色,这样的温柔总是容易让人放下心弦。
树影横斜月光清浅,房檐树梢两道身影并肩而立,宛若一对神仙眷侣。
“月色如此清美,我想在它上面定有极美的仙境。”
顾锦仰头看他,月辉落在她眼中融融灼灼,如柳丝一般勾人心神。
“其实……”
他亦垂眸看她,眸光极尽温柔。
“其实月亮就是一块凹凸不平的大石头,什么都没有。”
谢染:“?”
好好好,你是懂浪漫的!
……
一间深院之中,唯有一间房内燃半根烛火,死寂而昏暗。
“主子,这是永昌侯府送来的信。”
阴影下的男子捻起信笺,一双手苍白如纸没有半分血色。
“顾锦吗?”阴冷的目光犹如暗处蛰伏的毒蛇。
他将信笺放在烛火下燃尽,火焰舔舐到他的指尖他似乎都感觉不到一丝疼楚,轻飘飘的语气亦没有半分生气,“既然碍事,那便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