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们遭到了一支无疑要专业得多的军队的围杀。
坚盾与利刃构筑的包围网一步步收缩,还活着的人被分割开来挤作一团又一团,即便自己也身在其中,但看着不断拼命后退拥挤彼此,不断高声哭喊祈祷的人们,亨利还是不免想起在王城屠宰场见过的那些牲畜。
不知何处射来的一支箭有力地贯穿了他的肩膀,强大的力道让他难以控制地向后倒去,但立刻就被不断收缩的人群给挤着重新站稳,也许是多亏了被人群拥挤着站立不稳一直晃动,随后而来的又一箭依旧只是射穿了他另一边的锁骨,没有立刻夺走他的生命。
但没区别了,亨利明白:自己今天绝对会死在这里。
情况越来越绝望,西方军队早已放弃了挣扎,像是镰刀下的野草一样任由东方军队宰割;而东方军队,亨利不知道他们的将军是谁,但现在看来这位将军并没有进行劝降的打算。
有号角声从远处传来,这独具特色的沉闷号角让亨利觉得很熟悉,紧接着他感觉到大地似乎开始震动,远方的尘土开始飞扬,席卷天际。
出现在遥远地平线的旗帜,让亨利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旗帜有许多,但其中一支,属于他所熟知的那位伯爵。
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骑士们,终于感到了战场,阳光下他们的精美的铠甲闪耀着炫目的光芒,他们的冲锋势不可挡。
不论这支骑士队伍是否是为了久远亨利等人而来,他们的到来都大大振奋了所有人的士气,被围困的西方军队再次发动了反击,想要突破死亡包围网。
然而,依旧在执行围杀的东方军队不为所动,那些已经完成任务的部队则是迅速而不乱地完成集结,在骑士们冲锋的路上重新构筑了一道钢铁防线。
面对锐不可当的骑士冲锋,这些士兵丝毫不为所动,既像是无所畏惧,又像是对胜利充满信心。
高傲的骑士们组成世间最尖锐的矛,直直地撞上了东方士兵们组成的盾。
他们被挡下了!
亨利的心凉了半截,他无数次的听闻过当骑士们组成军队发动冲锋时会有多么的恐怖,能够毫不留情地轻松碾碎所有的阻碍,可这一次,虽然他们确实对东方军队带来了损失,但冲锋的势头仍旧被硬生生停下了!
不过无所谓的,骑士们仍旧有着骑乘的优势、铠甲的优势,他们饱经磨练的剑术与枪术能够摧毁东方士兵们的防线,赢得这一场战斗。
亨利是这样坚信的,直到再次有万马奔腾的铁蹄声闯入他的耳内。
他无从看到东方的骑兵部队究竟从何处出现,在拥挤残兵中艰难求生的他只是远远地看到:本来与东方步兵厮杀正酣的骑士们,他们那毫不设防的侧翼突然遭到了猛烈的冲击,东方的骑兵洪水般地杀进了骑士们的队列之中,将他们冲散、淹没。
论身穿的装备,东方的骑兵们确实比不过骑士们那造型各异的华丽铠甲,然而在数量以及彼此之间的配合上,这些东方的战士完美地胜过了所有孤高的骑士。
和各自为战,执着于个人勇武的骑士们比起来,东方的士兵们就像是一个个精确的零件,他们高效而专注地执行着属于自己的任务,所有人的各司其职配合在一起共同组成了一台可怕的杀戮机器。
两支军队的差距,在此刻显露无疑。
骑士们终究是自幼便刻苦训练的精锐,虽然战斗伊始便陷入了严重的劣势,但面对东方军队步骑协同的围剿,他们依旧勇敢地进行着反抗,即便这反抗的火焰正在肉眼可见地被扑灭。
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活着逃走——被人群推搡着的亨利早就没了力气,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单纯难以承受人群的挤压。
幸运的是,再次射来的一箭非常精准,贯穿了他的脑袋,结束了他的煎熬。
“将军,大局已定了。”距离战场并不远的一处小沙丘上,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擦着脸上的血迹,向正站在一旁远远观望的男人说道。
“收拾战场,随后全军立刻回营。”男人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并未因此放松警惕。
出战前陛下说的很清楚:首战必胜,胜了之后立刻收兵 ,绝不可贪功恋战。
男人到现在都还不是很明白,为何陛下突然调动各军汇集西域进行阅兵,却偏偏没有调来一直负责这类工作的京军;同时又为什么,大军才刚在函山关集结不久,就在西域发现了西方军队入侵的迹象。
现在,他甚至亲自指挥了双方的第一战,幸运的是他赢了。
作为大炎内部几支严格按照新政完成了改组和后续训练的部队之一,男人今天第一次见识到了新政下重组的军队有着多么可怕的战斗力。
“派出斥候去向陛下呈上捷报吧,新的圣旨下来之前,全军固守营地不得乱动。”男人的性格天生谨慎,换在以前,他这般谨小慎微又恪守规矩的性格很难在大炎的地方军队中出头。
毕竟上位的将官们肯定不喜欢他这种闷葫芦,不管他的实际能力究竟如何。
所幸,新政给了他这个机会。
所幸,他的实际能力无愧于陛下给他的机会。
“遵命。”大汉转身上马,赶往战场收拢己方军队。
这是第一战,但绝不是最后一战——男人看着远方的地平线,不免得皱起眉头。
多年前的那场大战他当然没有参与,但他至今能够回想起祖父的独眼和独臂。
他有预感,这一次的大战,对东西双方带来的影响会远远大于当年的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