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长鱼姣酒量不太好。
年宴那日浅饮了几杯她就醉了。
醉了也好,醉了才会说喜欢他。
自相识至今,那是她唯一一次说,喜欢阿瑾。
但她醉了,醒后便什么也不记得。
朝瑾心里的难过咕咚咕咚的冒泡。
他从前并不这样斤斤计较。
计较一间屋子,计较一句喜欢。
可他如今藏不住,在长鱼姣跟前他就好像成了稚童。
什么都藏不住。
或许是有些恼自己,朝瑾将酒壶递给长鱼姣后,便一撩衣袍干脆在草地席地而坐。
如果是在梦中,他一定会靠上长鱼姣的腿,如今他不敢,便只能坐在长鱼姣腿边,转过头抬了酒,主动和她的酒壶碰了声。
清脆的声音在二人之间回荡一声,随之而来的便是长鱼姣的轻笑。
垂下眼睫看月,又在月的动作中笑着灌了自己一口酒。
朝瑾也跟着喝,酒液入喉才发现这酒竟烈的狠,错愕的看向长鱼姣。
只见她薄薄白嫩的肌肤几乎是瞬间就透出了粉色。
不等朝瑾劝诫,长鱼姣便按了按第一次尝到这样烈酒的唇,懒洋洋的将自己更好的窝近轮椅中,发出一声喟叹,
“我从前总有一个梦。”
在长鱼姣泛着笑意的怅惘中,朝瑾只是静静的抬头看她。
“我想,有一位快意江湖的侠士,手起刀落,将那些恶人都诛杀。
不在意律法朝廷,一刀一剑,腰间一壶酒,在天地间潇洒来去。”
长鱼姣素白的指尖摩挲着酒壶,垂下的眼眸叫朝瑾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只是在沉默中又提起自己的酒壶,和长鱼姣的酒壶碰了碰。
这一次长鱼姣没有再喝。
“我有许多事都是不敢做的,其中一件便是不敢喝酒。
它会让人反应迟钝,失去该有的敏锐,而失去的那一份敏锐便可能要了我的命。
其实也没有这样严重,只是下场不过是死了入地狱和活着入地狱的差别。”
朝瑾的眼神变的凝滞,他想起了李进李西的供词,藏在身侧的手猛的握拳,有些狼狈的转过头不敢再看长鱼姣。
面容姣好的孤女在流浪中最难抵御的便是那些恶心的欲望。
若不是长鱼姣足够狠心,在被戏班子收留后,夜夜溜出他们给她安排的屋子,不管酷暑还是严寒,都逃在马厩睡去,有些事或许真的无法避免。
长鱼姣没有去看月的神情,她只是,一个人许久。
她的骄傲不准许她乞怜,她也永远学不会去向旁人揭开伤疤。
只是在离宫的这些日子。
在平静到没有目标的日子,长鱼姣才终于觉得疲倦。
不是心如死灰的枯槁,而是太多年太多年积压下的郁气在这些悠闲的日子中,从骨头缝里钻出。
她想她总是要好好活着,却在看过越来越多鲜活的普通人后忽然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好好活着。
“我这人戒心深重,不相信旁人也不相信自己。
每一份好都要有迹可循,我试着坦然接受却发现,原来这样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