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脊背微躬,语调里是前所未有的失望,“朕以为,你能明白朕对你寄予厚望。”
“臣明白。”
“你既明白,就该以天下为重,而不是做出此等儿女情长的模样!”
皇帝显然是真动怒,声音大到连殿外的李福全都能听见,李总管缩着脖子又将外头几丈远的小太监也赶走了。
“臣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您和皇后,太子和太子妃,世子和世子妃,哪一对不是用情至深?”
“那也要看,这个人值不值得你用情至深!”皇帝将眼前的另一本折子砸到他身上,“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折子甚至连封页都没有,晏之初知道,这是本密奏。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本密奏上,详详细细记载了慕念白从小到大的所有事。
甚至连她在海棠春差点遭遇不测,为谁所救,事后怎样谈的赔偿都一清二楚。
以皇上的手段,若是想查一个人,确实能到这地步。
他将折子举得比头顶还要高,“难道您只相信这封密奏,却不肯相信臣的眼光么?”
这样的倔强,这样的坚定,让年迈的皇帝忽然意识到:当年那个闯天闯地的毛小子真的长大了。
“之初,你的婚事,太爷爷比谁都上心,可太爷爷不希望你的正妃受人诟病。等你坐到太爷爷这位置上,才会知道天下悠悠之口的厉害,单凭她曾出入青楼这一条,便绝无可能成为你的正妃。”
皇帝到底是疼爱他,只能语重心长地劝解。
“你从小就聪慧,虽顽皮了些,却始终能把太爷爷的话听进心里去,太爷爷一生经历多少事,见过多少人,又怎会只因一封密奏就轻易断定一个人?”
“太爷爷不仅没有看不起她,反而很欣赏她,可这样的姑娘就像是天上的鸟,你抓不住她,这宫里也封不住她。”
“朕可以答应你,不把她赐到公爷府当孺人,但你也需得答应朕,记住你的身份和职责守住你的心。”
晏之初沉默不语,少年心性倔强终于使得皇帝退让一步,“她虽当不得你的正妃,但当个侧妃或者孺人却是可以,身份上也算是抬举了。”
向来晏家最不爱论身份地位的皇帝,此刻竟以身份地位为由拒绝玄孙。
而他所谓的“抬举”,在晏小殿下看来,却是作践。
纵使胤月朝在男女之事上还算开放,但“喜欢”这个词,多么难得啊。
喜欢一个人,所以才想会生出和她在一起的念想,彼此珍视,共度余生,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这喜欢便是一句廉价的谎言。
晏之初原以为今日能求得圣旨,再向她言明心意。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难掩失落,心里已经在盘算该怎样为自己的爱情筹谋了。
皇帝洞察人性,知道他心里还憋着劲儿,也全然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去,气得大手一挥,“你到殿外跪着去,好好反省,跪满三个时辰再回去。”
“谢皇上隆恩。”
晏之初真的起身到外头跪着,吓得李福全急忙去搀扶,“哎哟,这闹的成什么样。”
方才殿内的对话李福全听得一清二楚,“不是老奴多嘴,但凡小殿下您说两句好话,皇上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晏之初何尝不懂这个道理,旁的事情他都可以退让,唯独这件事,他无法退让。
无法退让,自然也就说不出好话。
“多谢李公公,你当差去吧,皇上该歇午觉了。”
李福全听他这样说,只好在心中暗自叹气,躬身进殿伺候皇上睡午觉去了。
及至戌时,天已经漆黑,四处的宫灯老早挂上了宫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