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对裴獗的生辰十分上心,亲自操持着把裴府上下里外都打扫了一遍,从宴席的菜肴安排到宾客的名单,她前后张罗,反复与裴家人商榷,不假人手。
裴媛喜滋滋地。
看到大包小包的东西抬进裴府,欣慰不已。
弟妹终于想明白,要做这个当家主母,往后她这个大姑姐,也就不用名不正言不顺地替她管家了……
裴媛把账本整理明白,亲自捧到冯蕴的屋里。
不料,被冯蕴笑着拦了回来。
“阿姐万莫撂了担子,这个家我可管不来的。”
裴媛错愕。
冯蕴笑眯眯将账本推回去。
“等夫君生辰一过,我也该回安渡了。裴府的事,还得劳烦阿姐,多多操劳。”
裴媛暗自讶然。
“还是要回安渡吗?”
冯蕴笑着点头,“要回的。那么多人等着我呢。我不回去,长门就乱套了。”
裴媛是万分不愿意她和弟弟分居两地的,但有些事情,裴獗都默许了,她这个当长姐的,手也不能伸得太长。
裴府的寿宴办得很是热闹,西京的名流世家,皇亲国戚,五品以上京官几乎都收到了请帖。
府门前,车水马龙,最早送来贺礼的,是宫里的新帝元寅。
而最早赶到裴府的,是长公主一家。
长公主府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裴府门前。
濮阳纵下得车,打帘子请下母亲,温行溯这才扶着濮阳漪从另一辆马车下来。
一门显赫。
温行溯也是朝中新贵,生得儒雅矜贵,英俊端方,跟濮阳漪走在一起,很是养眼。
“贵客到了。”
冯蕴迎出府来,远远与濮阳漪对视一眼。
濮阳漪吐个舌头,冯蕴莞尔,快步上前朝长公主和濮阳纵行礼。
“殿下,郡王,多谢光临。”
长公主夸道:“这些时日不见,王妃出落得越发可人了。”
冯蕴笑应:“殿下过誉。”
说着,又回身朝温行溯和濮阳漪微微一揖。
“大兄,嫂子。”
温行溯报以一笑。
濮阳漪道:“阿蕴自去忙吧,都是一家人,我和你兄长都自在得很,不用招呼我们。”
冯蕴瞥一眼她莹白无瑕的脸庞,微微勾唇。
濮阳漪是真快活。
喜悦就跳跃在黑亮的眼睛里,一看便知跟大兄感情甚笃,又有慈母和长兄在侧,再没有人比她更开心了。
冯蕴笑道:“才不会跟嫂子客气,你和大兄自便吧。殿下,郡王,快屋里请。”
长公主一脸慈爱,没有高高在上的威风,像个普通长辈那般,边走边同冯蕴寒暄。
濮阳纵和濮阳漪偶尔在边上说几句,亲昵得好像真是一家人。
反倒是温行溯不怎么出声。
他惊艳地扫一眼冯蕴,便恢复了表情,笑容不深不浅,恰到好处,偶尔随意地扶一下濮阳漪,也很是得体。
冯蕴看到他们夫妻恩爱的样子,不由打趣,“回京这么久,大兄可是第一次登门。要不是我下帖相邀,怕是都忘了有个妹妹吧。”
濮阳漪当即红了脸,轻轻瞭温行溯一眼,“就你嘴坏。夫君回京便忙于公务,哪里得闲……”
冯蕴扑哧一声,“看把你急得。”
温行溯笑了笑,声音温润清朗,“阿蕴不请,这两日也是要来的。”
顿了顿,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门外又有马车驶来。
冯蕴目光一转,招呼他们往里坐,便又出门去了。
温行溯回头一看,笑了笑,带着濮阳漪迈入门槛。
宾客渐渐多了起来。
裴冲被小厮推着,亲自出来招呼客人。
这位功劳赫赫的大将军,平常都是看不到人的,每每有人看到他残疾的双腿,都不免唏嘘一番,说一些敬仰的话。
裴冲只是笑笑,对当年那场仗,绝口不提。
宴席开桌以后,宾客都到齐了,文治帝才姗姗来迟。
帝王亲自到臣子的府上贺寿,古往今来少之又少。
君臣尽欢,客套有礼。
在场的人却心知肚明,无论嘴上说得多么大方得体,但这都不是“恩宠”,而是皇帝的妥协,对雍怀王的示弱。
酒宴菜品丰盛,一派繁荣。
裴家自从裴冲残疾,裴夫人过世,再也没有办过宴席。在很多王公老臣的记忆里,追溯上一次,还是裴媛出嫁。
一时间,多年前那一场战事,再次被人提及。新旧两党也因此暂时摒弃恩怨,开怀畅饮。
冯敬尧夫妇也在受邀之列。
席上,他捧杯起身,对主位上的文治皇帝道:“晋齐两国自鸣泉结盟,数年来和睦共处,互通有无,这才使得两国百姓安居乐业,商贾云集,百业兴旺。此次老夫从齐来晋的路上,得见昔日战场,今成桑田,农夫荷锄,牧童横笛,一幅盛世图景,胸怀甚是激荡。”
又抬袖高举酒杯,朝文治帝和满场王公欠身一揖。
“老夫今日借雍怀王美酒,祝晋齐两国,世代友好。愿天下苍生,永享太平,盼从此盛世安宁,共铸千秋之碑。”
冯敬尧博览群书,本是饱学之士,又生得一张能言善道的巧嘴,在齐国朝堂游刃有余,在晋国也不遑多让。
众臣听罢,频频点头。
就连文治皇帝都有些被感动了。
他朗声一笑,举起杯。
“诸位爱卿,齐国贵使,借今日雍怀王千秋之喜,朕提议,与诸君共饮此杯,祝两国共绘太平图景,尽展盛世芳华。”
众臣起身,举杯共饮。
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就好像朝堂上那些针锋相对不曾存在一般,更没有人提长门半个字。
冯蕴莞尔轻笑。
旁人不提,是给雍怀王的面子,那她来提。
冯蕴拿起酒壶,为裴獗的杯中斟满,又徐徐给自己倒满一杯,朝皇帝和诸公行了一礼,含笑道:
“诸位贵客吃好喝好,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她今日打扮端庄大气,发髻高挽,珠翠点缀,宽衣襦裙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从容不迫,一说话如春风拂面,明艳如同牡丹绽放……
好一朵人间富贵花……
也只有雍怀王可以驾驭了。
席上有人连声称赞。
敖政更是豪迈地饮尽一杯,大声道:
“王妃实在自谦。此酒醇厚,如琼浆玉液,此菜精致,堪称佳肴翘楚,便是宴席上的杯盏碗碟,也极是别致,敖某从不曾在别处见过……”
说罢又朝众人扫过去一眼,含笑道:“诸公莫怪敖某喝多了大舌头。这西京之地,只怕这宴席也是独一无二,无人能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