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廊前

那年，刚放暑假，阿公说是要带郑源驾车环岛，兴奋的她收拾行装急不可耐连连催促，生怕晚了就错过机会了。阿嚒看着迫不及待的她，所有叮嘱吞进肚里，很久没见她小孩模样了。只是站门口看他们离开时，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汽车沿着环岛公路一直朝南开，一直到海岛最南端的屏东，山峦起伏间，海风徐徐吹来，郑源忍不住伸直手臂探出车窗，感受着太阳暴烈的拥抱，空气里混着海水的湿咸味道。

一条小河偶尔弯道相见，河水并不太深，河滩处细碎卵石大半被河水没过。

汽车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向上，从半山腰看下去，河水在石块间跳跃、激起，白色泡沫打着旋，碰撞、隐没，直到汇入另一波水花。越往上走，小河越来越温柔，从山间淙淙流过，好像低声细语的少女。

公路两边，大片山林闪过，鸟鸣啾啾声时远时近，草丛里小动物的身影一闪而过。

终于，车停在了一片村落面前。

一群原住民身着本地服装出来迎接，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热情的上来与阿公握手，“场长，你来啦。”

“场长？”郑源歪头看向阿公，什么时候，阿公的身份多了个场长了？

原住民小孩们凑在旁边，害羞的看着郑源，有人用本地话说了句什么，旁边的小孩笑作一团。郑源感觉他们是在说自己，不过看那个样子，没什么恶意。

长者冲着那堆小孩扬扬拳头，作势要揍，一堆孩子哄地散开。长者羞涩道，“山上的小孩，没见过城里的小姐，见笑了。”

阿公笑得爽朗，揽过郑源肩头，“这是我孙女圆圆，叫阿布爷爷。”郑源抬头看向眼前皮肤黝黑的老者，一身黑色布衣，从肩膀到胸口，延伸到整条腿，绣满金色、红色相间的图案，头戴一顶插羽毛黑帽，前端缀着一朵硕大的花朵。

郑源乖巧道，“阿布爷爷”。

“乖”，被叫作阿布爷爷的老者弯下腰，面目慈祥，说话不是太流利，带着一股原住民特有的腔调，“这就是圆圆啊，欢迎你来好茶村。”

阿公牵上郑源，往村子内走去，第一次到原住民部落，郑源好奇的四处张望。

郑源所在的位置是一处斜坡底端，这里的房屋全部沿坡而建，每栋房屋前都有一个大小不等的前院，碎石铺就的地面，院墙低矮，所有墙体由深灰色的岩板一块块累砌而成，屋顶上竟然是层层岩板堆叠而成。

院子里，有人趴上院墙好奇探头张望，看到阿布爷爷，毕恭毕敬打着招呼，郑源听不懂他们的话，轻扯阿公的手，“阿公，他们在说什么？”

阿公回过头，“他们叫族长呢。”

“阿布爷爷是族长吗？”郑源虽然年岁小，却能很快想到关键。

“呵呵，”阿布爷爷拍拍郑源的小脑袋，“圆圆很聪明嘛。”

沿着石板铺就的小路往上，郑源跟着阿公走进一处院落，与其他的不同，这里的院子更大，房屋更大，木质梁柱刻上各种质朴夸张的花纹。

郑源不由松开阿公的手，小碎步跑到屋前，细看木柱和檐下的各种花纹，檐下有蛇、鹿、人头纹样，正中间大门的柱上还有雕刻有人像。看着这些纹样，盘沿繁复，色彩极具冲击，郑源着了迷。双手抚上历经年岁色彩稍减的图案，指尖感受到木料带来的粗糙，凿刀刻下的划痕，线条奔放、直率热情，郑源好像听到远处山林随风轻摇的声音，哗，哗，哗；似乎听到小溪跳跃过山石的声音，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