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看完,将信放在案几上,微笑道:“有劳崔公回复,在下明日恭候景略先生。”
崔逞起身,躬身施礼道:“如此,多谢将军,卑职这就回去复命。”
陈望正襟危坐,淡淡一笑道:“哦,哈哈,崔公可是出自清河崔氏?”
“正是。”崔逞躬身答道。
陈望又道:“闻崔公乃大汉名臣崔琰五世孙,何以依附胡虏?”
崔逞脸色微变,这是他们北方世族最不爱听的话,忙避开话题,淡淡地道:“卑职只是一信使,不便多言,若日后有缘,与将军再行请教。”
陈望嘴角微微翘起,挥手道:“日有短长,月有死生,你我还会再见,崔公走好。”
崔逞躬身一揖,转身向外走去。
待他走后,郗恢道:“清河崔氏也是响当当的河北高门世族,却先后依附于石赵、鲜卑、氐秦胡人?”
陈望冷笑了一声,摇头道:“还不是不肯放下他们在河北的田地产及影响力,如果来了我们江东,有可能就沦落为末流世族,在河北不管是谁的政权,他们都是响当当的一流大族,为胡人效力奴役黎民百姓。”
大帐中众文武一片斥责声讨。
陈望继续道:“当年曹操率军攻占江陵,沿江东下,孙权大惊,而以张昭、顾雍为首的江南世族大臣们都劝孙权投降,是一个道理,投降后,江南世族依旧可以做曹魏的官员。”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王猛约我明日阵前谈话,大家且回,这样就提前一日出兵,明日与我一道会会这位赛诸葛的王景略。”陈望高声道。
振武将军江绩在座榻中手抚虬髯,有些担心地道:“王猛会不会有诈?”
“应该不会,刚才前军将军言及投降,我猜王猛是来劝降的。”轻车将军桓伊,接话道。
殿中将军毛安之大笑起来,声震大帐, “哈哈哈,凭前军将军的口才,有可能反把王猛说降了。”
鹰扬将军朱序诧异道:“前军将军非乃辩士,平日说话不多啊。”
“年初桓温进京,在昭德殿被前军将军骂的是理屈词穷,无言以对,我在大殿外都听到了,真是酣畅淋漓,快哉,快哉啊!”毛安之兴奋地指着顾恺之笑道:“哈哈,长康也在殿内,是吧?”
顾恺之忙躬身道:“殿中将军所言极是,我躲在屏风后,听着前军将军义正严词,滔滔不绝,把桓温三十年来劣迹斑斑全都道出,那是心服口服啊,就连陛下都激动不已,面现红光。”
众文武很多人都不知道此事,不由得一片惊叹声,桓温在大晋那是大神一般的存在,不知眼前这位年轻的前军将军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陈望笑眯眯地听着他们议论,摆手道:“别提以前了,明日说不定就是一场血战,大家早些回去,跟手下说一声,都好好歇息,养足精神,明日随我去会那王景略!”
众文武一起起身,躬身领命,纷纷出了大帐。
大帐中瞬间静了下来,陈望在座榻中弹了起来,在大帐里来回快速踱着步。
他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明天要面对面的见王猛了!
穿越以来除了父亲陈谦,这是他见的第一个伟人。
在他眼里,王猛何止是赛诸葛,他简直就是2.0加强版的诸葛亮。
诸葛亮只是治国有方,爱民如子,尽心尽责,鞠躬尽瘁,但相比较而言,他的军事能力偏弱。
而王猛外修兵革,内崇儒学,劝课农桑,教以廉耻,整顿吏治,打压权贵,无罪而不刑,无才而不任。
十八年来兵强国富,垂及升平,一个处于四战之地的小小氐秦一统北方。
凉州、仇池、吐谷浑、铁弗匈奴、拓跋代国,鲜卑燕国,被他或者灭亡,或者俯首称臣。
他明天要见我,究竟有何意图?
边想着,边又拿起王猛的来信,字体刚劲有力不乏灵动飘逸,不喜杀伐......
这些历史名人说话就爱反着说,明明是心思缜密,却说愚钝粗鄙,明明贪图名利,却说归隐山野,明明一生征战,却说不喜杀伐。
王猛的弱点在哪呢?难道他就没有弱点吗?
在氐秦内部他没有潜在的政治对手,因为苻坚视他为兄弟,让他治理的地盘比自己的都大。
在外面他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了,该灭的都灭了。
那么,从他自身找找弱点。
他不贪财不好色不求名不图官。
忽然,陈望脑海里迸出一个人的名字来,慕容垂!
陈望知道,王猛有一个死敌,那就是慕容垂。
四年前,自己在鸡笼山守陵,给谢安出了个主意,离间慕容垂和慕容评之间的关系,最后慕容垂被迫叛离鲜卑燕国投向了氐秦,缓解了桓温北伐鲜卑大军压境之势。
通过陈安来信,陈望得知慕容垂在关中颇得苻坚礼遇,苻坚倒履相迎,感动的慕容垂一塌糊涂,涕泪横流。
但王猛视慕容垂为眼中钉肉中刺。
因为他深知慕容垂是谁,是一代俊杰,人中龙凤啊。
十三岁的时候就在棘城把石虎的羯人虎狼之师打得抱头鼠窜。
前不久还把差一点点就灭了燕国的桓温打得满地找牙,全军覆没。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是一公一母。
如果他在长安,日后不但会成为王猛主要潜在的政治对手,而且绝对不会久居人下,也是整个大秦帝国的威胁。
王猛顿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他容忍水平比他低的人在身边共事,但慕容垂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