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不禁替慕容垂惋惜和哀叹,同样是英雄豪杰,为什么别人能施展才华,建功立业,慕容垂却不行,到哪里都有人压制他,嫉妒他。
陈望又想起了陈安在长安的间谍来信,讲述了王猛为了除掉慕容垂,施展了一个极其巧妙的“金刀计”。
太和五年,王猛伐燕,出征时带上了慕容垂的长子,也是众多儿子中最喜爱的一个,年轻有为,逸群之才的慕容令,让他作为秦军的向导。
这个当然无可厚非,凡是侵略军都会带上一个熟悉敌国环境、驻军等事务的“奸”,慕容令就是那个“燕奸”。
出征前夜,王猛亲赴慕容垂府拜访,慕容垂当然不知道王猛的想法,只知道王猛是苻坚身边红得发紫的宠臣,哪敢怠慢,设宴款待。
二人皆乃有识之士,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猛假做微有醉意,就把此行主要目的说出来了。
此番出征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胜还朝,慕容兄若能给我一件信物,这样我在征途中能时时想起兄台,也不遗憾了。
说着他就看向了慕容垂腰下的金刀。
慕容垂一听深为感动,再加上自己的儿子在王猛军前效力,得托他照顾一二啊。
遂毫不犹豫地从身上把金刀取下,双手奉上,说此刀跟随了我二十余年,乃贴身之物,还望景略兄笑纳。
王猛稍加推托就收下了,目的达到,又喝了几杯,欣然告辞。
待王猛兵不血刃占领洛阳后,就开始了计划的第二步,他用重金收买了跟随秦军一起出征的慕容垂亲信金熙。
王猛对金熙说只要你带句话,这些钱都是你的了,你对慕容令说,父亲告诉你,我们全家亡命秦国,但王猛心胸狭隘总是想致我们于死地,听闻我们逃亡后圣上(慕容暐)颇有悔意,现为父及全家正乔装潜逃邺城路上,来不及写信,金刀为凭,速来邺城与我相会。
慕容令本绝顶聪明,但一看是父亲亲信金熙,又拿着父亲不离身的金刀,不得不信,于是连夜就跑出了洛阳,直奔燕都邺城。
他前脚一走,王猛后脚接着上书朝廷,报告苻坚,慕容令叛逃,请立即诛杀慕容垂全家。
苻坚还在犹豫中,慕容垂已经得到了消息,祸从天降,内心惶恐,当夜带上家眷,又开始了逃亡之路。
这也在王猛的算计之内,虽然他远在洛阳,但眼线早盯上了长安的慕容垂府。
慕容垂一家刚跑到蓝田,就被秦军追上并逮了回来。
王猛一生为人正直,公私分明,当得起光明磊落四字,只施了这么一件不光彩的奸计。
当时在鸡笼山守陵的陈望看了陈安来信,也是唏嘘不已,古往今来的政治斗争太残酷了。
他暗自揣度,陈安在长安的这个间谍级别一定不低,要不然怎会对氐秦高层的事情都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但用间的行规大家也清楚,不该知道的不必问,多一个人知道那就多一份风险,人家在敌后是冒着全家生命危险在替你做事。
王猛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即便是铁证如山,一代雄主苻坚自有他的度量和气魄,他依然赦免了慕容垂一家人。
恐怕王猛郁闷的要死,编织了这么大的一个网,把精明强干的慕容垂一家人套了进去,结果被一代雄主的苻坚解开了。
只是那个可怜的慕容令,逃去了邺城,随即被抓起来流放至极北苦寒之地的沙城,再后来因叛乱被杀。
发生了这种事情,慕容垂心里怎能不恨不畏惧王猛?
想到这里,陈望抓起架子上挂的皮裘大氅,快步走出了大帐,骑上紫骅骝直奔右军的陈安营帐而去。
来到陈安营帐门口下了马,守卫军兵待要进去通报,被陈望摆手止住,撩帐帘进了营帐。
只见大帐内密密麻麻站满了偏将、裨将等将佐,陈安站在中间布置明日作战任务。
见陈望进来,众将忙闪到两边,一起躬身施礼道:“参见前军将军!”
陈望也不往里走,抬手示意陈安继续,自己站在了将佐的后面。
陈安继续略带尖厉的嗓音继续道:“刚才说过,奖惩条例,如有斩杀敌军和攻城奋勇者,皆不吝封赏,注意步兵之间间距,尽最大可能减少箭矢带来的伤亡,盾牌短刀兵在前,长枪兵在后,如此两排为一个进攻单位……架好云梯之后,向上攀爬,一定要抬头,如果前排军兵跌落,要躲闪,如果前排军兵攻上去,要高声招呼后面军兵快速跟上,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陈安讲完,挥手令众将退下。
陈望这才走上前来,陈安请他坐在中间自己座榻上,然后在旁坐下,摇头自嘲地笑道:“每次打仗前我都要叮嘱他们这些细节,让他们回去告诉手下军兵,有点婆婆妈妈,其实他们也听得耳朵磨出了茧子,哈哈。”
“叔父爱兵如子,令人钦佩啊。”陈望接过亲兵递过来的陶碗,边点头道。
陈安问道:“有事派人来说一下即可,这么晚了长公子有何吩咐?”
“叔父,我还是在忧虑这王猛,忽然想起您当年给我来信,提及王猛和慕容垂素来不睦。”陈望边捧着装有热水,飘着热气的陶碗,暖着手,边道。
陈安笑道:“长公子好记性啊,确是如此。”
“那……您在长安的耳目与慕容垂可能搭上话吗?”
“长公子之意……”
“若是与王猛在谯郡旷日持久的打下去,可不可以在慕容垂身上做点文章?”
“我觉得不妥,苻坚和王猛亲如手足,君臣一心,不用说慕容垂,就算苻坚之王后、儿子们都不能说王猛半个不字。”
“那王猛就一点短处弱点没有吗?”
陈安蹙眉,抬眼看向大帐顶棚,沉思了起来。
半晌,他摸着漆黑的八字胡道:“这样,我现在就修书一封,派人送去长安,去问一下,不过大战在即,一来一回恐有些时日。”
“无妨,我也是偶然想起来的,能探究一二更好,没有也就罢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想那慕容垂想起王猛定然是夜不能寐,”陈望话锋一转,摆手笑道:“哈哈,明天要见王猛,我也是难以安眠,正好出来转转。”
陈安脸色凝重起来,忧心忡忡地道:“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啊,用兵之道攻城为下,尤其谯郡是太尉亲自监工翻新加固的城墙,如今倒成了自己人打自己的城了。”
“这也实属无奈,这是父亲病故后咱们在洛阳一起商议决定的。”陈望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