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珊身子一颤,忙垂首道:“阿姐言重了,妾身不敢当啊,妾身那日也是偶然去了紫气临酒肆,再说,夫君抱着我跳入了悬崖,一直用身体护着妾身,妾身才得以安然无恙,他却丢了大半条性命。”
“唉,你们俩也是有缘人,互相救了对方一命,”陈胜谯感叹着,又看向陈望,嗔怪道:“你从凉州回来还在竟陵待了一日,怎么也不提这件事情?你来信也不讲,我只道你是个好色轻薄之徒呢。”
呼延珊知道当年是母亲白霁给陈望卧房里用了迷香,但又不好说,只得红着脸低低地道:“夫君绝非好色之徒。”
“圣人云,好色之心人皆有之嘛。”陈望笑嘻嘻地大包大揽地道。
“呸,我不跟你斗嘴,”陈胜谯啐了一口,又道:“想来你那两位夫人也不得知此事,待我跟她们讲清楚。”
说完,陈胜谯一把拉过正在抹眼泪的呼延珊,将她揽入怀中,温言道:“阿珊,难为你了,独自将啸儿抚养到这么大,还千里迢迢来寻找欣之,我也是做母亲的人,知道你有多难。”
呼延珊闻言哭得更加伤心了,把七年多以来的辛酸、苦闷一股脑地迸发了出来,哭得陈胜谯也跟着触动了伤心事,二人相拥抱头痛哭。
“阿姐,阿珊,你们别哭了,让人听到还以为本将军有什么不测呢。”陈望在旁劝慰道。
院中玩耍的陈啸和桓振听到哭声,一起跑了回来,各自来到母亲跟前坐了下来,都是一脸惊恐,不知所措。
陈胜谯和呼延珊止住悲痛,擦拭眼泪后,各自揽住了孩子。
陈胜谯看了看四周,哽咽道:“你们母子都来了,都来了四个多月,还住在郡衙,她们俩也太,也太……”
忽然又看向陈望,又脆声斥责道:“你小子还算是个男人吗?连自己的夫人都不能威服,怎能统领几十万大军!”
“我……”陈望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张嘴结舌,心道,怎么里外都是我的不对,你看看你刚才对我和阿珊的样子,转变的比过山车都快。
呼延珊忙在旁解释道:“阿姐莫怪欣之,妾身刚来时他就要我去府里住,是妾身拦住了他,既然两位夫人不悦,妾身去了只能徒添大家烦恼。”
“还是阿珊通情达理,难为你了,”陈胜谯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有我在,我让她们二人亲自来接你回府,没有你,就没有欣之,她们俩也不会有今日。”
她看着楚楚可怜的呼延珊,想了半天,突然豪情顿起,接着对陈望下令道:“老弟,你赶紧给太后去信,为阿珊请得诰命封号,将来百年之后也可入我颍川陈氏祠堂!”
呼延珊闻言,转过身来,面对陈胜谯伏地叩首道:“多谢阿姐,多谢阿姐,虽然妾身并不奢求于此,但有阿姐此言,妾身永生不忘大恩。”
魏晋时期的侧室死后是没有资格进夫家祠堂和族谱的,这是承袭汉代的几百年惯例。
但只有一条可以例外,那就是有太后或者皇帝的敕封。
当年陈望为了两个弟弟,违心为柳绮求得了“哀婉夫人”封号,得以她死后入了颍川陈氏祠堂和族谱,令陈顾、陈观感激涕零。
到如今陈顾为了他甘愿出生入死,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做了这件事。
陈胜谯噗嗤一笑,双手搀扶起呼延珊来,柔声道:“阿珊放心,对于他来说,举手之劳。”
经阿姐一提醒,陈望一拍脑门儿,猛然想到把这事儿给忘了。
回头一定得给呼延珊讨个封号,这对于太后老妈来讲,就是大笔一挥的事情。
赶忙笑道:“那是,那是,这个阿珊放心好了。”
呼延珊喜极而泣,虽然她爱慕陈望的睿智仗义,热血男儿,但侧室的地位她是知道的,为此平日里想起就暗自难过。
能得诰命敕封那是无上之荣耀,得以堂堂正正入颍川陈氏祠堂,配享子孙后代供奉。
如今陈胜谯和陈望的应承无疑给她带来了一份天大的见面礼。
于是一把抱住了身边的陈啸,又大哭了起来。
陈胜谯安慰了呼延珊许久,待她平复了心情,才站起身来带着桓振离开了郡衙。
陈望随在一旁相送,边问道:“阿姐,车骑将军下了血本,兴兵十万进攻襄阳,是镇恶兄劝导的吗?”
“那是自然,不是他,桓冲能发兵吗?”陈胜谯一边走一边叹道:“如果不是你姐丈,他一心只求自保,唉……桓冲也不是以前的桓冲了,咱们父亲都说他是龙亢桓氏这一代最为骁勇善战之人,如今让一个五石散折磨成了这副模样,真是令人惋惜。”
“不过桓冲的动作还是晚了些,此番用兵北上,于大局并无益处。”陈望摇头道。
“这可不是我们妇人所能考虑之事了,但我觉得出兵总是比不出兵强,好歹也能吓一吓苻坚。”
“还能给桓氏一族在朝堂上挽回些颜面。”
“呵呵,你说的跟你姐丈说的一样。”
“阿姐,你此番前来是专为阿珊之事来的吗?”
“大半为此,在这里小住几日,我就回建康陪伴母亲,如今外祖父病逝,她一定也心情不好,我甚为担心她。”
“原本我也应去探望她老人家,但氐秦来犯就在近日,实在是离不开。”
“你的孝心我和母亲都知道,老弟,好好看护咱们的兖州,别丢了颍川陈氏的脸。”
“小弟谨遵阿姐教诲。”
“好了,快回吧,我回府要再去劝导你那两位娇妻了。”
“有劳阿姐了。”
“唉……这世上的人原本都是不易之人,阿珊为了你付出许多,令姜和法慧何尝不是?一个不惜与家族决裂,一个甘冒违抗圣意之名,我怎么没看出你小子有这么大魅力。”
“阿姐比她们三人更伟大,当初如果没有你下嫁桓石虔,武陵王一门外加我们家,可能都不复存在了。”
陈胜谯停住了脚步,仰头凝视着陈望,美目中盈盈涟涟,眼神复杂了起来,看得陈望不禁打了个冷颤。
“老弟,休要再提及此事。”陈胜谯沉声道。
“是……”陈望垂下了眼皮,应道。
是啊,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那也是父亲去世后,颍川陈氏最为艰难的一段岁月。
两个兄弟年幼,自己在鸡笼山为父守陵,只有阿姐和大娘在广陵公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