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伯利斯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指尖在手套内微微蜷缩。
惨白的灯光落在他侧脸上,将那份骤然绷紧的轮廓勾勒得愈发冷硬。
乌金的目光却愈发温和,甚至带着几分学者探讨问题时的专注,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与肩胛处刺骨的剧痛都未曾发生。他轻声继续,如同在讲堂上为学生剖析一个复杂的伦理命题:
“这个经过漫长时间衍生、固化下来的‘平衡’,在我看来,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公。层层叠叠的规则——家族垄断、等级优势、雌雄之间的和平,那些所谓的公平、正义、医疗优先权,公共设施都有了偏爱——编织成一张比抑制环更令人窒息的无形巨网。”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破碎的肩骨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我分不清,维系这一切究竟是为了族群的未来,还是仅仅为了巩固某些阶级永恒的利益。如果你认为我疯了,那我只想问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我只是不想在脖子上套着这样一个圈,这难道是一个过分的要求吗?”
亚伯利斯沉默着,银色的眼眸深处似有暗流涌动,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冰海。他自然不会回答。
乌金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他低低咳了一声,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清醒:
“没有虫会真正背叛自己的阶级,我亦不会背弃我的理想。若有可能,谁不渴望以强健的雌虫之躯翱翔于九天?但问题客观存在,时代的尘埃落在肩上,便是不得不背负的山。我所能做的,只是竭尽全力,为这僵局寻找一个可能的出口。”
他抬起眼,那双金色的瞳孔再次看向亚伯利斯,嘴角重新牵起那抹熟悉的、带着些许悲凉和嘲讽的笑意:
“现在,你还觉得我的想法,仅仅是痴愚吗?”
“若你要指责我牵连无辜,”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我完全理解。但是,亚伯利斯,你能保证,你手中签署的每一份文件,在推行下去之后,不会像蝴蝶扇动翅膀,最终颠覆某只虫既定的命运轨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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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你现在还是虫神赐福者,恐怕尤甚。”
“至少,‘黑域’选择的实验体,大多来自最偏远的星系。他们之中,有被视作消耗品的雌奴,有家庭突遭变故走投无路的雌虫,有的甚至早已被剥夺了政治权利。我能给予他们急需的财富,医疗支援,实打实的帮助。对他们而言,这甚至是值得感激的机会。”
“至于那些雄虫……”乌金轻轻摇头,带着一丝怜悯,“凡经我手,各有各的不堪。有因等级低下而自卑,转而通过不断诬告雌君来获取扭曲满足感的;也有被大家族打压,几乎沦为纯粹观赏品的。这样的制度本身,早已失去了审判我的资格。”
“我无法保证双手绝对洁净,未曾沾染任何无辜者的血。但这点污迹,与这整个制度生态所造就的、庞大而沉默的苦难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声音再次低沉下去,恢复了那种教授般的温和与耐心:
“如果,你是以曾经受到伤害的无辜者身份来与我对话,那么……我很遗憾。”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亚伯利斯始终戴着的手套,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若有所思:
“直接注射雄虫血液进行同化侵染……这是一个被证明极其失败的设想。我很抱歉……这些是伊温对你做的吗?”
亚伯利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呼吸瞬间急促了半分。
乌金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副黑色手套上,仿佛能穿透这层隔绝,看到其下隐藏的秘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进行严谨的推论:
“你为什么总是戴着手套呢?我想,大抵是因为……需要一些外骨骼的辅助来施加足够的力道吧?毕竟,你刚才按住我肩膀时,那触感……实在过于坚硬了。”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