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当然不可以忘了。
当今陛下,不止是妖族。
还是黄粱人。
更是人间极高的修行者。
陈怀风眉头紧锁,看着那扇闭上的大门。
李成河虽然最后没有点明人间应当如何。
但是有些东西,其实陈怀风亦是能够听出来一些。
两族之事势必要解决。
然而槐都不动,那便只有修行界动。
陈怀风立于雨中,忽而有一阵春雨寒意自四方而来。
抬头向着那些楼阁悬桥之间看去,一身金纹黑袍之人站在那里,凭栏负手而立。
然而那些春雨寒意并非来自那人,而是来自人间。
槐都繁盛长街与高楼之间,距离仿佛在缓慢地拉升着,变换着,人间悬桥更易,本在长街尽头的那人,在这种带了极为沉闷的机括之声的更替之中,却是变得近了许多。
如同高山沉降,低谷升起一般。
人间变了模样。
“巳午之城,天狱之治已过,妖族而治。”
那人仿佛带了一些微笑立于那处春雨浸润下带着人间微光的悬桥之上,看着陈怀风轻声说道。
“切记勿论妖族之事,陈怀风。”
陈怀风怔怔地站在那里,而那个天域之人平静地走下悬桥去,转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这个生于南方身形高大的师兄转头看向长街。
有许多的妖族正在缓缓走出来。
并没有像人间一样,隐藏自己的身份,在南衣城唯有万灵节时才可见的兽耳狐尾之人随处可见。
当然并非所有妖族都是山林野兽。
有人垂发如水流,有人眉眼如清潭,也有人心口捧着一怀春风。
这里是槐都。
人间共治之地。
......
陈鹤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在他给别人递了一块铁板豆腐的时间,那个穿着道袍的身影便匆匆而去,不知道去哪里了。
陈鹤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当然,如果很闲的时候,陈鹤当然不会这么快就决定是自己看错了。
陈鹤现在很忙。
尽管青天道离槐都并不是很遥远。
但是陈鹤也是没有想到,两地之间,物价相差这么大。
在那个青天道山下的小镇里,两文钱就可以买到一个皮薄肉多的大肉包子。
然而在槐都,要二十文!
二十文!
陈鹤最初在听到这个价格的时候,比他第一眼看见这般怪奇而华丽的都城还要震惊得多。
毕竟槐都再如何繁盛绮丽,这终究是与陈鹤无关的事,他一文钱都不用花,就可以把它看个遍。
但是吃个肉包子二十文什么概念?
简直就是他妈的在抢钱!
往日里慷慨而富裕的陈鹤,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贫穷。
许春花撑着她的小白伞,在一旁捂着嘴偷笑着。
陈鹤当时犹豫了很久,才重新从自己的钱袋里数了四十文钱,和许春花一人吃了一个。
槐都居,大不易!
陈鹤当时只有这样一个想法。
而后终于明白了路上的时候,听到的那个孩童很是憧憬的自语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陛下才会下一次寿诞。”
陈鹤心想槐都的孩童对于神河都这么虔诚的吗?
“你为啥想见陛下寿诞?”
紧接着他便听见了那一句让他不能理解的话。
“因为陛下寿诞的时候,槐都的包子可以随便吃啊!”
孩童很是理所当然的说道。
陈鹤一度以为是那个孩童家境不富裕。
虽然说这是都城辖域,但贫富之事,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直到看到了那二十文钱一个包子,陈鹤才诚恳地意识到。
对不起,我也是穷人。
在槐都西面一条偏僻的巷子里租了一个很是狭小的院子之后。
陈鹤便不得不干起了他的老本行。
卖铁板豆腐。
本来以为去年忙碌一年的积蓄足以让自己在槐都安居下来。
只是显然这是想太多了。
不过好在走南闯北的陈鹤,终究是有一技在身,那道做得极为美味的铁板豆腐,在短短的时间里,便让陈鹤声名鹊起。
拥有了一个很是响亮的名号。
叫做豆腐陈。
陈鹤的豆腐一大早便卖得差不多了,槐都的包子贵,但是陈鹤的铁板豆腐也相应的卖得贵。
毕竟二者在人间,总归是同一价位的东西。
甚至作为风味小吃的铁板豆腐,比二十文一个铁板豆腐还要贵一些。
只是槐都的开支也大。
槐都赚钱槐都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槐都的水都要钱。
不过这点陈鹤倒是能够理解。
毕竟槐都是人间北部,再往北,穿过安宁城那些边境小城,便是人间大漠。
青山时有,而绿水不常有。
北方自然不如南方一样,遍地大河清溪。
陈鹤一面推着自己的小轮椅车,往巷子里走去。
不要问为什么推着走。
因为槐都的水要钱。
作为一
个产自南衣城,以烧水为动力的天衍车,在槐都这样的地方,自然寸步难行。要不是日后去人间还用的上,陈鹤都想把它拿去卖了。
一巷春雨里,那个穿着碎花小裙的小镇姑娘便在院门口撑着伞坐着,看见陈鹤推着车从巷子外回来,站了起来,走过去帮他一起推着车。
槐都整体自然是绮丽的。
然而这样的小巷子,与人间却还是相仿的。
像是繁花绮迷之中的一丛青草一般。
有青苔白墙,有滴雨老檐。
“今日还是没有找到吗?”
陈鹤转头看着一旁一面撑着伞,一面帮自己推着车的许春花问道。
这个穿着碎花小裙的女子摇了摇头。
槐都不止很大,而且一日数变。
每隔两个时辰,整个都城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据说这是槐都天工司的杰作。
将整座槐都,打造成了一座机括之城。
这样的都城,与千年前打造的南衣城,自然是不可同语的。
槐都分上下之城。
人们总能在恍惚里,听见许多浩大低沉的机括之声。
那便是槐都运转的声音。
除却皇宫常驻地面与天工司常驻地底,一切城中建筑,都会在每日时辰轮换之时,缓慢的迁移着。
适应槐都的价格是很简单的事。
然而要适应这样一座磅礴而错综迷离的人间都城,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许春花每日离开巷子之前,都做好了走失在槐都之中的准备。
而陈鹤也做好了去找她的准备。
人世也许就像这座都城一般。
轻而易举地走失,是本有的常态。
所以相聚之时,才会显得格外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