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啰嗦的名字与简洁的名字(1 / 2)

尤春山在后来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在白花浮岛边看海的少年。

这东海年轻人因为余朝云在修行,没人给他推轮椅,于是也懒得坐轮椅,直接拄着那根不知道在哪里捡到的棍子,一瘸一拐的来了南岛的身旁,在那里张望了很久,只是大概什么也看不见。

缺一门在东海深处,这样一处道观能见的,也只有天,海,月这三样长久的存在。

尤春山看了很久,才开口不解地问道。

“师叔你在看什么?”

话音才刚落下,尤春山便看见身旁的少年好像受惊一样,很是突然地回过头来。

“......师叔你不会现在才看见我吧。”

尤春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一直以为南岛是知道自己来了的,只是一如既往地在这里安静的站着而已。

却没有想过,少年这一次,是真的不知道他过来了。

南岛默然地看了尤春山很久,而后转回了头去,轻声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尤春山拄拐站在那里认真地想了想,而后伸手指着远方的第二抹月色比划着。

“那轮月亮挂在海上这么多的时候。”

南岛回头,看见尤春山伸着大拇指和食指,在那里认真地比划着。

只不过究竟比划了多少,南岛也不清楚,所以又转回了头去。

尤春山放下手来,拄着拐又挪了挪位置,走到了南岛身前,看了许久,才问道:“所以师叔方才是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南岛撑着伞站在那里,轻声说道:“没看什么,只是发呆而已。”

尤春山回头看着南岛那确实没有什么情绪的面容,也许是相信了,四下张望了一下,将手里的木棍放在了一旁,而后在一旁的屿石上坐了下来。

这个早晚成仙的年轻人在那里很是愁苦的叹着气。

南岛低头看着尤春山的背影,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你叹什么气?”

尤春山抬头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也没想叹气,只不过从白月之镜出来的时候,看见那些研究机括之心的道人们在叹着气,走到这里又看见师叔在发呆,于是就下意识地想要叹叹气。”

南岛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机括之心的事情,确实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尤春山很是唏嘘地说道:“大概是的。”

这个年轻人说着又笑了起来。

“不过也很正常,毕竟我们对于这样的东西,一窍不通,听见天工司的人说缺一门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下意识的便会将这个道观想得有些无所不能,只是想一想,其实大家都不过是世人而已。一口吃不成胖子,看一眼也不会真的可以将天工司的这种精巧的设计完美复刻。”

南岛轻声说道:“是的。”

尤春山看向了南岛,说道:“所以师叔为什么发呆?”

南岛沉默少许,轻声说道:“师姐他们大概觉得我需要回东海高崖看一看。”

尤春山听到这句话,便转过身去,坐在月色里掰着手指头很是认真地数着。

南岛皱了皱眉,说道:“你在数什么?”

尤春山抬起头来,诚恳地说道:“虽然但是,确实也已经快半年了,师叔也是该回去看看了。”

“......”

南岛默然无语。

尤春山想了想,问道:“师叔不想回去?”

南岛平静地说道:“不想去看那座高崖。”

尤春山神色古怪的看着南岛,说道:“我也没说磨剑崖啊。”

南岛淡淡的说道:“但我想说磨剑崖。”

二人对视了许久,尤春山唇角带着一些笑意转过头去,轻声说道:“确实可以。”

南岛并未说什么。

二人在白花小岛上安静地看着月色。

天上月确实不如海上月明亮。

那处白月之镜半沉于海中,月色皎洁,倒好似海天之间的故事是倾倒的一般。

尤春山倒是突然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像是一个天上人了。

于是很是满足的叹着气。

又抬头看向了白月之镜最上端坐着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叫做王小花的小道童,怎么天天坐在那里?”

这个问题大概在尤春山心里很久了。毕竟那天在白月之巅发生的故事,确实让他有些看不明白。

南岛同样看向了那里,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因为她怕世人有求于她。”

尤春山很是惊诧地问道:“什么意思?”

南岛平静地说道:“就和神女幽居巫山一样的意思。”

“她也是神女?”

南岛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撑着伞转身走在了那条白花小道上。

尤春山挠挠头,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还是拄起了棍子,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少年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走,所以很是散漫地在林间落了许多白花的道上走着。

尤春山在南岛后面跟着走了许久,很是好奇地看着那个伞下少年在两种月色之下的背影。

“师叔今日在岛上与前辈们说了些什么?”

南岛平静地说道:“没什么。”

虽然说着没什么,只是少年却又在道上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天上淡月,海里明月。

一直过了很久,少年才很是突然地回头,眸中有着很是茫然的光芒。

“你说,世人有时候说着有缘再见......什么才算是有缘再见?”

尤春山叹息一声,心中暗道,果然该来的问题还是会来的。

尽管这样的问题,对于他而言,同样是极为艰难的问题,只是看着那个少年眸中那种摇摆不定的光芒,尤春山还是认真的拄着棍子想着,像个劳作到一半,拄着锄头开始沉思的农人一般。

一直过了很久,这个东海年轻人才轻声说道:“师叔还记得当初在清角城里,我在那条巷子里假装剑宗师叔的事吗?”

南岛当然记得。

而且记得很清楚。

毕竟尤春山当时装得确实太好了。

哪怕是南岛,都下意识的以为他真的是某个剑宗的大师叔。

少年点了点头。

尤春山轻声笑着,提着手里的棍子,举起来,敲着头顶的某处枝桠,于是白花簌簌地落着。

东海年轻人站在月色落花里,轻声说道:“这便是有缘再见。”

南岛长久地站在那里,看着尤春山。

他当然明白尤春山的意思。

想见落花的人,也许会站在那里,安静地等着风来,当然也会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来,敲击着头顶的枝桠。

尤春山如果不是想见一见那个巷子里已经嫁为人妇的女子,当然不会带着小少年往那里走。

虽然有人才过了几天,就忘记了人间的第三朵花叫啥名字了,但是想来尤春山肯定是不会忘记的。

少年安静地站了很久,而后认真地看着尤春山问道:“那我应该怎么才能有缘?”

尤春山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样的问题,你问我的吗?

不过看着自家才十六岁的师叔,尤春山还是拄着棍子,很是认真地在那里思索着。

一直过了很久,尤春山才诚恳地说道:“高崖太高,师叔,我不敢去想。”

哪怕神河陈云溪他们都在说着高崖不复这样的东西。

只是对于天下绝大多数人而言,磨剑崖依旧是人间最高的地方。

南岛诚恳地拍了拍尤春山的肩膀。

“没关系。”

少年这样看轻的态度,大概让尤春山有些不服气。

我当然可以诚恳地说着高崖太高,但师叔你怎么也应该给我留一点面子吧。

尤春山一瘸一拐地向着白月之镜而去。

南岛神色古怪地看着说走就走的尤春山。

“你去哪里?”

尤春山头也不回地说道:“回去想想怎么才能让师叔有缘。”

“......”

南岛默然无语地站在那里。

直到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消失在白月之镜与白花浮岛间的那条好似云烟一般的悬阶之上,南岛才回过头来,抬头看着方才尤春山用棍子敲落的那处枝桠。

想见落花,当然可以将枝头的花敲下来。

南岛想着尤春山的棍子,看着自己的伞。

其实对于少年而言,他确实是可以将崖上白花敲落的。

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