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觉得自己不是畜生。
......
余朝云大概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师叔还和磨剑崖上那位有着关系。
虽然尤春山却也只是说着南岛想要回去拜访一下自己的先生。
只是哪有拜访先生的事,需要这么纠结的?
这个青天道少女盘坐在断崖上,看着那些幽冷的光芒里坠落下去的水滴,很是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尤春山坐在一旁的轮椅里,膝头按着那根棍子,神色凝重。
“师叔帮了我这么多,我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叔日后变成什么便做春江都是泪,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模样。”
“......”
余朝云默然无语地回头看了一眼尤春山。
“什么叫做便做春江都是泪,为伊消得人憔悴?”
尤春山愣了一愣,说道:“不是很顺口吗?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大概确实没什么不对的。
余朝云最后还是放弃了和尤春山争辩的想法,只是说起了方才尤春山说过的东西。
“先生不能下崖,学生又不肯上崖,你这要怎么见?”
尤春山叹息了一声,说道:“所以我才来问问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余朝云默默地坐在那里,抬头看着那些从白月之镜高处垂落下来的清冷的月色。
二人在那里坐了很久,最后大概依旧没有找到什么答案,余朝云也没有什么心思修行了,很是惆怅地站了起来,回到了身后的小屋里。
尤春山还想滚着轮椅追上去问一问,只是木屋的门砰的一声就关上了,尤春山叹息了一声,默默地滚着轮椅去了另一边。
白月之镜自然是极大的,诸多滴漏,万千断崖,虽然都不是什么很高的断崖,只是显而易见的,这里当然有着很多用来住人的地方。
毕竟道人也是人,总不可能真的整天在那里像是蚂蚁一样忙碌个不停。
尤春山同样回到了小屋之中,看着那些没过窗棂贴着琉璃荡漾的海水,窗外人间像极了一片幽邃的星空。
海中承月,好似与天平齐。
尤春山在那里看了许久,也是有些困意来临,打了个哈欠,爬下了轮椅,跑去睡觉去了。
......
叶逐流一大早起来,便看见那个伞下少年手握着鹦鹉洲,在白花林中修行练剑。
剑意横流,剑光灿然,在清晨熹微的天色里,倒像是许多跃上了海面的细长的银色小鱼。
于是一地的白花,就像一些鱼鳞一般。
叶逐流在那里看了一阵,谢春雪却也是走了过来,抱着剑站在了一旁安静的看着。
这个道人转过头,看着谢春雪颇有些惊叹之意地说道:“今年春天见到他的时候,他应该才观雨境?”
谢春雪轻声说道:“境界当然从来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叶逐流笑了笑,说道:“天赋好的人才会这么说。”
谢春雪瞥了叶逐流一眼,说道:“难道你天赋很差?”
道人的天赋当然不差。
这个谢朝雨的弟子虽然很年轻,然而大道境界确实不低。
只是因为缺一门远在东海深处,世人从来不知不问而已。
只不过哪怕是叶逐流,在面对着这个少年的时候,同样有些自惭形秽的意思。
二人没有再说什么,少年似乎也沉浸在穿花之剑之中,没有在意这两个林边的人。
叶逐流转身缓缓说着,轻声说道:“师父前些日子,有道书传回。”
谢春雪抱着剑,平静地说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叶逐流轻声笑了笑,说道:“确实有些关系。”
谢春雪停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道人。
叶逐流倒是没有继续笑下去,正色说道:“卿相被十三架大羿之弓镇杀在山月城中,槐都要借此机会,将悬薜院握在手中,按照陛下的意思,缺一门需要有人去与国子监一同对悬薜院进行监管。”
谢春雪好像明白了什么,冷笑一声,说道:“好一个谢朝雨,居然将主意打到了他太奶奶身上来了。”
叶逐流诚恳地说道:“倘若是我,大概也会这么做。”
毕竟。
毕竟自己的弟子娶了自己的太奶奶。
这样的事情,谢朝雨哪怕再如何惯看秋月春风,也很难去平静的面对。
既然看不下去,那么自然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叶逐流的话才始说完,便被谢春雪抄起手里的剑砸在了脑袋上。
“你别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着这样的东西,这些事情还不都是你弄出来的。”
叶逐流嘿嘿一笑。
二人又走了一段路,叶逐流停了下来,说道:“当然,如果你不想去的话,当然也是可以不去的,毕竟师父也没有说一定要我俩去,正好木师兄还没回来,到时候倒是可以让他过去。”
谢春雪沉默少许,说道:“当然是可以去的。”
叶逐流看着谢春雪有些犹豫的神色,缓缓说道:“你有什么顾虑?”
谢春雪轻声说道:“我担心这样的事情,会不会耽误我钓鱼。”
“......”
叶逐流好一阵无奈,正想说什么,却是突然神色古怪的转头看向了那条通往白月之镜的悬阶。
那个青天道少女很是兴奋的推着轮椅上的年轻人向着这边而来。
叶逐流古怪的看着二人卷起落花,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小道上。
“你们在做什么?”
余朝云背着剑匣,松开了轮椅,向着二人行了一礼。
“见过二位前辈,我们......”
余朝云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尤春山的咳嗽声打断了。
后者同样在轮椅上行了一礼,而后神秘地说道:“没什么,我们在赶花。”
谢春雪看着被二人的辙痕掀起又落下的那些白花,叹息了一声,说道:“好一个赶花。”
尤春山犹豫了少许,看着二人问道:“我师叔在林子里吗?”
谢春雪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他在那里练剑,你们去吧。”
余朝云与尤春山道过谢,又滚着轮椅,一片兵荒马乱地向着那里而去。
叶逐流和谢春雪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二人的背影。
谢春雪当然不会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毕竟哪怕是要猜一些东西,也是要有前因和逻辑的。
所以她看向了一旁叶逐流。
道人轻声笑了笑,说道:“看我做什么?我也没有那么无聊,天天去算别人要做什么。”
谢春雪冷笑一声,说道:“那你先前费了那么老大的劲,去完善那样一面镜子的底层逻辑做什么?”
叶逐流轻声说道:“命运可以不看,但是不能不知。”
就像天上的雨水是如何变成雪,这样一件事与绝大多数世人都是没有关系的。
但是其间的道理,自然还是要弄明白的。
万事万物的意义,不止在于眼前而已。
谢春雪倒是没有继续刁难叶逐流,有些好奇地问道:“所以那面镜子的底层逻辑,是叫什么来着?”
叶逐流转头看向了那处沉浮于海上的白月之镜,微微笑着,说道:“中央之帝。”
谢春雪挑眉说道:“混沌?”
叶逐流讶异地看着谢春雪,说道:“你居然也知道?”
谢春雪平静地说道:“剑修在最开始,当然都是道修。”
叶逐流默然无语。
......
而在白月之镜的最底层。
某一面大湖之上,却是有着一面硕大的镜子正在缓缓破水而出,悬浮在了那些幽冷的光芒之下,沐浴着那些诸多滴漏之水,濯洗着其上的尘泥。
随着一切污秽濯洗而去,那面映照着幽冷天光的镜子之上,开始缓缓浮现着诸多星河光末一般的线条。
线条最后都变成了一个个极为简朴的道文。
一行行的陈列而去。
最末端是一行小字。
......
道人轻声说道:“准确的说起来,是它的全名是,二元机括集成:中央之帝三代系统。”
谢春雪挑眉说道:“很啰嗦的名字。”
叶逐流轻声笑了笑,说道:“所以它也有一个很简洁的名字,叫做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