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曾参加过一场葬礼,人们排着队的为她默哀,至亲亦于黑白相片前嚎啕大哭。可她生前,却无人照顾。”
——大陆简史·批注版。
陈沉当年初被送往红楼地下城中训练时,童心未泯,有一天昂着头望向袁林,满脸天真的问道:“老师,怎样才能叫做一个完美的刺客呢?”
袁林沉默了会,面无表情道:“抛开所有主观情感意志,只做该做的事情。”
杀人是该做的事情。
不论缘由、不论对象是谁,但凡收到指令,先把对方脖子抹了,同样是该做的事情。
那时候的陈沉懵懂无知,不太能理解其中真意。
后来她明白了。
于是,人性渐失。
对于一位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的杀手来说,情感是最无用、也是最危险的东西。
因为它让会自己慢下来,错失机会,暴露弱点。
就像前段时间在落阳镇,面对那些围杀陈九的刺客,陈沉就因为在最后时刻担忧他的安危,犹豫了一瞬,导致自己没能及时从爆炸核心区域撤离,反而连累少年身负重伤。
这些事情,陈九一清二楚,但他现在却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甚至无法反驳凌悦宁什么。
毕竟四年前,当陈寸心决意要将这名天字号护卫、塞到幼孙身边时,陈九本人明明已经看穿爷爷的目的,知道老人家是故意要借自己的手、来反推陈沉心境,他却并未阻止。
一直以来,甚至还在有意加深这种印记。
陈九当时的想法很简单,试试看能不能借此机会笼络到陈沉为自己效力,哪怕不能亦无妨。
你的无暇心境被我撕开一道裂缝,时间越久,咱们二者之间的羁绊便越深,真到将来我与陈寸心翻脸的那天,你对我还下得了手?
但我,却能轻而易举的摧毁你。
可后来事情的发展,远超陈九预料。
那愣头青女人,铁了心的非要认为她是对的,放纵自己深陷杀伐中,妄图置之死地而后生。
陈九当年种下的种子又在悄悄生根发芽,两相碰撞下,她变得越来越犹豫,越来越纠结,隐约有迷失自我的趋势。
此为其一,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大概是应了那句老话,情不知从何起,一往而深。
陈九从始至终都是个目标明确坚定、矢志不渝的人,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但绝不是冷血无情的人。
那疯女人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似乎越来越重了。
尽管他很不想、或者说不敢承认这一点。
思绪流转间,影随人至。
陈沉突兀出现,背对少年面朝凌悦宁。
浑身暗衣,气质清冷淡漠,身姿高挑挺拔,仿佛一株独自生长的黑莲,无惧世间任何冷眼,傲然绽放。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同样如此,无悲无喜:“我的选择,只跟自己有关,永远扯不到陈九身上去。”
陈九望着女人的背影,默然无语,目光复杂至极。
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肯定不会再为了一己私利、而擅加干涉你的命运。
可还能有如果么?
少年不想去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呼……”
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上前两步与女人并肩而立,看向凌悦宁说道:“你废这些话,假若只是为了替陈沉打抱不平,那大可不必。她是我的人,轮不到你来操心。”
你的人?
“呵呵,”凌悦宁忽然展颜一笑,说不清是讽刺还是释然,接着道:“我没你讲的那么刻薄,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将来有一天,问题到了无法解决的地步,来星空学院找我,我有办法搞定。”
嗯?
陈九愣了愣。
以凌悦宁这份掌控灵魂的能力,将陈沉定神后,似乎真有可能抽丝剥茧解开她的心结?
少年很快反应过来,立马换了副面孔,嬉皮笑脸的抱拳道:“先提前谢谢你哈。”
凌悦宁白了他一眼,笑骂道:“瞧你那副臭德行,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行了,我得回星空学院汇报情况了,告辞。”
陈九微笑点头示意,说道:“一路顺风,他年于安天城再会。”
“嗯,希望不要让姐姐等的太久哟。”
丢下这句话,凌悦宁转身离去,几个呼吸后,彻底消失在两人视线中。